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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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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美的月光下,黑暗冥冥地笼罩着一层不安,医院里传来吵闹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金属声响。医院南方,一辆黑车极速奔驰,好几次转弯险些装上了一旁的大油车,看得旁边的路人都显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车到医院门口时极快地减速,仿佛一瞬间就被静止在那儿,随后,从车里涌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留着短发的中年男人——俞星洲,他向医院飞奔去。
  进来医院,他凌乱不禁,他的领带甚至都被别扭到了背后,显露出一出稍稍滑稽的模样,旁边护士台的护士长露出一幅难耐寻味的表情,随即他便匆忙上了电梯,电梯间空荡荡,他用手使劲按下三楼的按钮,腕上的表也伴随着叮当地响——
  叮,电梯到达第三层,当电梯门正好开到能容得下他通过时,男人连忙地窜出来,并且略有些歇斯底里地跑在三楼的走廊上
  “请……问!十四号病房在呢?”俞星洲余光撇见了位年轻的护士,便用拉了下她的胳膊,惊慌地表情询问着这时满脸带着厌恶和疑惑的护士小姐。
  “就在你后面呢,先生。”
  “小梨,小梨,没烧住吧?没烧住吧?”
  护士往后推了几步,目送那个男人呼和着进入身前的病房。
  俞星洲刚喊完这些,进来病房。穿着蓝白条衣,正在擦药的俞之平,红着眼哑着嗓子闹的李木茧,满脸都是额上留下的汗珠的舒忆婷,都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如外来使者般的男人。俞星洲意识到自己喊错了,便连忙收起刚才注视着李木茧的担忧眼神,反瞄准俞之平起来。
  “之平,疼吗?”俞星洲怯弱弱地问。
  “……不疼了。”俞之平蹙起眉梢,脸上波澜起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低落眼眸,一声不吭地眨巴着眼睛,实则在紧死地咬着白齿,忍着触摸伤口的疼痛。
  另一旁,舒忆婷怨叨道,“那家萨巴鬼那么不小心,看给之平儿都烧成二度烧伤了。”女人说罢,将纸巾往脚一旁的垃圾桶狠狠地一丢,继续漏出紧张的神情来。
  俞星洲看着这场面,眼神犹豫了片刻,也便不慌不忙地搬起一板凳坐在病床前。给俞之平抹药包扎的护士只能悄悄叹气——“怎么抹个药这么多个人围着看,闹心!”
  “星洲叔,要不是有我哥,被烧得满目疮痍的就是我了。”李木茧眼眸斜斜地盯着俞星洲满是局促和尴尬的脸,用一种戏谑的表情。
  俞星洲只是呵呵一笑,即便内心已然海啸,然后长长地吁气,掏出已经搁在口袋里放凉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上面明晃晃地晃着22:10的数字,男人舔了舔嘴唇,犹豫在内心盘旋,直到嗓子头,才迸发一句。
  “护士,二度烧伤大概要住院几天啊?”
  “你儿子属于轻二度烧伤,伤口包扎完明天就可以走了,但到期要拆纱布,记得来医院拆。”
  “二度烧伤是怎么样的一个严重程度?”俞星洲抬起头滞望着低着头清理伤口的护士,额头上泛起粗糙的皱子。
  “二度烧伤伤口会泛浓红,出水泡,水泡基地是红色的,伤口伴有烧伤最严重的疼痛反应。”护士陈述其次,冰冷冷地讲道。
  俞星洲一声不吭,踟蹰着嘴,那双瞪着俞之平身子的丑眼,妄图找到俞之平的瞳仁,俞之平却从不给这位男人戏份。
  一旁舒忆婷又唉声叹气起来,护士便又皱起了眉头,或许她也发现端倪了吧。
  忽然一个电话响起,舒忆婷擦擦头上再次滑落的汗,拿出手机慢悠悠地跑出病房外接,俞星洲也趁势去卫生间舒缓一下情绪,这潮流也把护士招走了,临走前在俞之平身旁隔着口罩说了句。
  “别动,我去换药!”命令中充斥着缓和。
  十四号病房仅剩俞之平和李木茧二人。
  一直泪汪汪盯着病床上的男孩终于开口,并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彩虹镭射纸包装的糖果,他将包装解开,轻轻地把糖递送到俞之平嘴里,轻轻柔柔地喃道。
  “哥,吃糖!”这嗓音柔和却裹着酸糖糖渍般的心疼。
  “小茧,对不起……”俞之平吣着糖低语道,吐露出一股柠檬的酸气。
  “傻子一样,道歉干嘛?”李木茧被他酸了眼角,委屈地喊起来。
  “对不起这么多年,我老是嫌你孩子气,你比谁都懂爱别人,倒是我一直像个演员一样,粗糙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俞之平默默“解释”道。
  “看!”李木茧将一个晶莹漂亮的糖纸蝴蝶搁在俞之平灰色的眸里,他伴着李木茧温馨的笑声立马迸发出来虹光,瞬间填满了男孩空洞的眸子。
  “我和蝴蝶,都爱哥你啊!”
  俞之平渐渐灿烂地笑,像三月的暖阳一般,散着被治愈的暖意,疼痛仿佛慢慢被剥离,随即他也用那双清凉的手,安静地抚平李木茧头发边儿翘起的梢角,欣慰地言一句。
  “其实我也挺幸运的,至少,有人爱我……”
  “哥,不要再感觉自卑了,我喜欢阳光自信的你!”
  “行行,呵呵呵呵。”
  还是那么幼稚……
  语气也是,表情也是。
  但他的幼稚……
  相对而言……
  也是演员的一种表现吗?
  ……我见过小茧今天着火时的表情。
  ……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夜暮恒长,俞之平看李木茧眼中的光,有种语不出释的意味,就像——被包裹着的伤茧。
  ......
  一通电话和一通方便后,男人和女人都搜溜溜地回了病房里关心儿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被前所未有的,刚刚建立起的爱包裹着,犹如刚形成的胚胎。
  “诶……”舒忆婷又叹了气。
  “你他妈叹什么啊?”俞星洲拧了拧眉头,忽然把气儿撒在舒忆婷头上,等楞过来时,早已被两双黑邃深渊似的,审判的眸子所注视。
  舒忆婷似也动了恼,泄怒着火气攥着手掌中紧握的手机。
  “儿子差点儿出人命,碰巧这会幸运,我叹气咋子了?之平可是你亲儿子,你勒马冷爪子嘛?安?”
  “我,我爪子…我不想着是…”俞星洲颤颤着嘴,不知说些什么。
  另一角,蓝色的病床上,俞之平在看俞星洲和舒忆婷真吵之际,一直恻隐着余光看着李木茧,他的表情由舒展到仓促,甚至恶心。
  俞之平便掺掺李木茧的胳膊,小声地嘀咕言语:
  “小茧,别管他们……”
  李木茧舒了舒眉眼,忽换做一脸委屈样看着俞之平,又买弄起说道。
  “哥,我不想看他们吵……”
  俞之平会意,便忽然冷了眉眼张口道:“爸,妈!我要休息……你们去沙发哪里休息吧。”
  舒忆婷瞬间停了与俞星洲的口角,眉开眼笑。
  “好,妈不打扰你了!”
  说罢他便拎着俞星洲的衣袖要出屋。
  “小梨?不出来吗?”俞星洲走之前不忘问。
  “不出来,还有四五天秋假就结束了,我想和哥聊聊天……”李木茧报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但还是让自己留在了俞之平身旁。
  “呯——!”房门终于被安静地关闭。
  “哥,你喝水吗?我想给你接点儿……”李木茧的目光轻微触了触俞之平的视角。
  “昂?”俞之平微笑地扭过头正视李木茧。
  “人出血过多,体内会缺水的。”李木茧口吻认真地端起玻璃杯就去接。
  “谢谢小茧。”俞之平愉悦地回答。
  温水汤汤入杯,冒出秋天独有的烟气,李木茧翼翼地端起,却一个转心……
  “小茧!”俞之平被李木茧这一摔吓了一跳,病床的被褥被他连忙站起的双脚蹂躏地乱七八糟,伤口的痛即使忽然冒上脑仁却臆想着眼前弟弟的安危。
  “倒霉死了!”幸亏,接的水不多,李木茧的手只是被打碎的玻璃杯轻微划出小伤口,不过还是冒血了,难不成是因为李木茧皮肤薄。
  俞之平捏了吧冷汗,却忽然扪心自问起来。
  “为什么爱自己的人,总要收到伤害?”
  无论是今天的李木茧,被俞星洲骂的母亲。
  还是童年时躲着别人的质疑,和自己做朋友的旧友,孤僻黑暗下忽然降临的爱。
  这些蚕食着俞之平的内心,如同蝴蝶的幼虫般撕咬。
  “小茧,来!”俞之平翻弄出医用箱里的创口贴,李木茧也乖觉地站到俞之平身前,一撕,一贴,外人觉得娇气,实则就是这样。
  “哥,我想做个风铃!”李木茧突然蹲下身,用手拍抚俞之平隔着被子的腿。
  “怎么做?”俞之平笑滋滋地挂抚着李木茧的鼻子。
  “用碎玻璃啊!我来医院时带包了,里面有强力胶的。”李木茧假装掰弄着指头算着,这更让俞之平的眸里多了份情愫。
  “不过,还少几根线.....”李木茧糊涂地交代道。
  “小茧,我这儿有线...”俞之平忽脱下了自己披着的医院条纹外套……
  “这儿,还有这儿都是线,可以剪下来用!”
  俞之平用手捋了捋那外套上长落下的线头。
  俞之平却看李木茧眼眸闪着几分犹豫,也便温和地说道。
  “没关系,剪了也没关系。”
  于是,李木茧就硬生生地将这外套上赘下的线都剪掉……
  一共获得了十三根线,质量不合格!
  李木茧拿着那些线,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用一本不知名的医书将其压盖。
  接着又屁颠屁颠地用扫帚和钢兜将那些玻璃收集起来,伴随着清脆的响声。
  而后,李木茧终于碌碌地坐下。
  “哥,你想要雕刻形状吗?”李木茧举起一块玻璃,扭过身子——
  “不了。小茧,你用刀慢点儿别伤到手就行....”俞之平垂着眸子看自己大腿的绷带,又温温柔柔地跟李木茧说话。
  明明刚刚,还有伤口……?
  俞之平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感觉李木茧拿起玻璃乒乒乓乓地响声很安谧很舒坦,然后无奈地发着呆,什么也不想干,时不时会打趣几下,也就是看李木茧两眼,尤其是盯着他的耳朵出奇,俞之平一直感觉李木茧的耳朵很好看……又是什么鬼癖好……?
  ……
  一刻钟,月光漫过窗子,偷懒地停泊在正在组装玻璃片的少年的头上。
  “哥,做好了!”李木茧嘴里喊得兴奋,手只是将那风铃慢慢地举起,玻璃舞动,发出出奇的虹泽,李木茧端着风铃轻轻走到俞之平身边让他仔细地瞧,俞之平只是愣着这些“铃铛”笑着,记忆便浪般缱绻地入了他的脑海——
  “小茧,我想抱抱你!”俞之平眸子里暖越着光,脉脉潋水般注视着李木茧。
  “哥……”李木茧轻语,一下坐在床上把头挂在俞之平的肩膀上。
  “为什么想抱我……哥?”李木茧微眯着眼在俞之平左耳畔舒嘘问询。
  “不知道…”俞之平呢喃着,身侧泛起李木茧传来的淡淡暖意。
  “哥,我做的风铃怎么样?”
  “好看,响声好听。”
  “可惜,没有风啊,只能摇着让他响。”
  “没关系。”
  “哥有办法?”
  “我有你.....”
  李木茧有些羞怯,抱着俞之平的手微微松动,俞之平也顺理成章地松绑,李木茧微微坐在俞之平的身旁,俞之平或许也知道自己有些玩大,拨了拨李木茧身侧才摆着的他做的风铃。
  “风来咯——!”俞之平愉快地轻喊,玻璃发出清脆的杂乱乐声,在这寂寞月光下却听得悦耳,李木茧终于舒了口气,默默地说道。
  “哥这些网络段子都是跟谁学的啊?”
  “我自己编的啊。”俞之平蹙平眉角回答。
  ……
  谁也没接下句话,都听着那玻璃声滴淋地响——
  黑夜中,奏响——
  “滴淋,滴淋,滴淋”
  声音一直响奏不停——
  ‖ 2018.10.14夜 22:53
  “滴淋,滴淋,滴淋……”
  “在你眼中我是谁,
  你想我代替谁,
  彼此交换喜悲,
  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又是一个夜,俞之平已然出院,吃过晚饭后,舒忆婷和俞星洲忽早早地睡了,李木茧却闹着嘴要让俞之平弹《谁》……
  …………
  “什么歌叫《谁》”俞之平一边低着眸子问,一边解着那装吉他的包。
  “就是……《明日之星》里面的歌....”李木茧卖弄着固执的口齿。
  俞之平抓抓头发,打开手机上的百度
  ——“歌曲《谁》的吉他谱。”
  点击搜索,页面上立即呈现了几张乐谱。
  “我弹弹试试……”俞之平拿出拨片吹了吹,便照着谱子轻弹了起来,虽然俞之平已经偷偷弹了三年了,但对于初见的谱子,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弹。
  李木茧也没闲着,他打开很久都没用的手机,打开网易云音乐,搜出《谁》,歌底下的评论十足达到了999+。
  点开那首《谁》,抒情而轻缓的小调悠扬而起,暖色的小台灯下,李木茧和俞之平仅剩贴着这亮光“对唱”。
  “哥,用不用我教你唱”李木茧笑滋滋地看着俞之平,眼眸中带着那暖光。
  “小茧,你想唱就唱吧。”
  ——
  并没要求有谁能体会,
  更别善做慈悲,
  同情才不会给我安慰,
  反而让我流泪,
  走得越近心越像刺猬,
  从未卸下防备,
  不如早就把我向外推,
  彻底粉碎。
  李木茧轻缓地唱着,他的声音断然算不上极品,但至少能让正在认真弹吉他谱的俞之平澜出一抹笑容。
  “在你眼中我是谁,
  你想我代替谁,
  彼此交换喜悲,
  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吉他的轻快声间,忽然多了一个声音,俞之平也跟着唱起来,带着笑……
  大腿处的扎布仍然没卸下,只是这次看起来一点也不疼了。
  温暖的灯光下,绵绵的床上,两个少年轻轻地依偎在一起,唱着流行歌。
  歌曲如同伤疤的桥梁,继续修建着。
  “在我眼中你是谁,
  霸占被爱的滋味,
  拥抱让你好累,
  爱的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
  “在你眼中我是谁,
  你想我代替谁,
  彼此交换喜悲,
  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在我眼中你是谁,
  霸占被爱的滋味,
  拥抱让你好累,
  爱的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在我眼中你是谁,
  霸占被爱的滋味,
  拥抱让你好累,
  爱的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
  吉他突然升调,俞之平的指头也跟着用力起来。
  “在我眼中你是谁,
  霸占被爱的滋味,
  拥抱让你好累,
  爱的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在我眼中你是谁,
  霸占被爱的滋味,
  拥抱让你好累,
  爱的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爱的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爱总让我掉虚伪的眼泪。”
  俞之平绵绵歌的尾奏——李木茧的手轻搁在俞之平的左胳上,心潮泛起波澜。
  安静……
  “哥....”
  “昂?”俞之平刚搁下吉他,温情地看看李木茧。
  “我感觉好开心……”李木茧蜷了蜷手指,抬起眸子,眼神在流淌着温暖和柔情,犹如新生的阳光落在心间。
  “为什么?”俞之平一个激灵地开心,把自己和李木茧都碰倒在床。
  “五级撞伤!”李木茧滑稽地拧过俞之平的鼻尖,让俞之平的鼻子泛起一顿痒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连绵不绝。得亏两人笑点低。
  透过疤痕——来到俞之平脉搏的心脏
  在俞之平的心里,李木茧永远是那个太阳化作的少年,永远有清秀暖波的眉眼,可爱又滑稽的表情,举手投足间微光缭乱,微光透过俞之平的伤,暖进俞之平的心里。
  “李木茧,不,小茧——”俞之平拖着奇怪的腔调,逗着李木茧玩笑,暖软的笑在台灯的光的渲染下显得更加灿烂。
  “哈哈哈哈哈哈……”
  “哥,伤口愈合快乐!”李木茧懒吞吞地趴在床上,瞪着俞之平腿上的纱布笑着说道。
  “什么?可以揭纱布了?”俞之平蹙起眸眼惊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