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河的海岸线》禄挽生

18、死海（四）

　　“那天我喝多了，喝多了做的事都是不作数的啊，你明白的吧，我爱你啊哥哥。”

　　“这段时间太忙了以后会好好陪你的，就当是一场噩梦就这样过去吧好吗？”

　　“就知道你最爱我了，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对吧，我爱你。”

　　.

　　讨厌这种感情，讨厌爱。

　　没人知道那些天他是怎么度过的。宋微扬反复挣扎着，他不曾想过正视感情的结果会是如此，就像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精神麻木。

　　他努力让自己相信沈漾所说，就像一个听话傀儡一样支撑着自己。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沈漾消失，他还能再相信什么？

　　那身体躯壳早已被沈漾束缚，多痛还是依旧爱着，到达了腐烂的地步。

　　.

　　可是噩梦接二连三。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他们的恋爱关系，两人接吻的照片传遍了学校。

　　“哥你知道的啊，我爸爸是校长，我不可以出丑。帮我瞒着吧，好吗？你不是最爱我的吗？”

　　宋微扬看着他，这躯体好像又烂掉了一块，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

　　“是我单方面喜欢沈漾的。”

　　他站在威严的国旗下当众道歉，全校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沈漾甚至没有出现。

　　.

　　这是原本强大的宋微扬，在平稳安定的两年后，再一次受到校园暴力，甚至上升到了人格暴力。

　　他原本也是要强的人。

　　.

　　知道宋微扬是同性恋后，平时关系好的朋友开始刻意疏远，班级内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受到孤立后没有人再跟他说话。

　　因为班级内男生的共同申请，宋微扬被换到了高年级的宿舍。他的东西经常被翻的一团糟，甚至当垃圾一样丢在地上，桌子上被写满了“婊子”“恶心”等一类词汇。

　　宋微扬无法忍耐，对他们言语警告，另外几人却用不堪的词汇恶语相对，其中一人抓住了他的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见他安静了，几人才冷笑着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宋微扬没有还手，甚至也感受不到脸颊的疼痛。

　　因为刚才，沈漾就站在门外，却没有进来。

　　.

　　“哥，没事吧？抱歉，我以为你可以撑住的，所以就没有出手，你知道如果我出手的话会很麻烦的吧？”

　　宋微扬看了他很久，还是点点了头。

　　“我爱你，哥。”

　　.

　　宋微扬一个月后有组合乐队的表演，这是他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筹备的事情。

　　“如果被选中了，生活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不用看人眼色，奶奶也可以不用那么累了。”

　　“我会陪着你的啊，哥哥。”

　　沈漾吻了吻他的手，笑的还和以前一样温暖。

　　之前那些事是错觉吧？

　　沈漾还是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的，等过了这个月，离开这个学校就好了。

　　是这样的吧。

　　“我爱你，哥。”

　　是的，是这样的。

　　我也爱你啊。

　　.

　　“我爱你，沈漾。”

　　.

　　冷淡，漠视，这是本我。

　　他也曾挣扎过，求救过，拼命生存，贪恋生长。

　　可是没有人会在众星捧月的高台上看舞台下的人。

　　事实远比想象残忍。

　　在宋微扬毫不知情的情况，沈漾更改了表演名单，夺走了他唯一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选拔。

　　沈漾越过他走上舞台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

　　“以后还有机会的啊，微扬。”

　　.

　　他还是那么笑着。

　　却不再是那时的他了。

　　.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如果你入选了，那就要去跟外面的人组乐队了吗？我不要你离开我，哥哥连这个都不能理解我一下吗？”

　　“…理解？沈漾，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

　　沈漾抓住他颤抖的双臂，脸上有些火气。“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为了你浪费了多少时间你不知道吗？”

　　“不要太过分了，你要明白，离开我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啊。”

　　“你现在周遭的一切都我给的，如果还打算继续上学，还想生活在这片土地，就别想着离开我。”

　　.

　　击溃他的不止是言语，还有面对权势，却无力回击的一身空壳。

　　只是一阵的崩溃扭曲过后，宋微扬又变得异常冷静。受挫的他不愿开口说话，也不愿与沈漾靠近。

　　果实已经完全腐烂，宋微扬彻底失去了信任这项能力。

　　他不再信任他了。

　　.

　　“你还要拒绝我？！”被一次次推开的人火气大增，不停撩抓起自己的头发，怒吼后又突然冷静下来。看似对宋微扬的行为感到可笑。

　　“那我就没必要装了啊。”

　　沈漾神态冰冷的瞬间却冲上去钳制住了宋微扬的双手，牙齿深陷进皮肉，颈间的皮肤渗出血迹，直到听见那痛苦的叫喊声。

　　.

　　宋微扬这才知道，原来长期生活在海里的动物，上了岸是会干旱而死的。

　　他穿过海岸线走到了岸上，便不再是自己了。

　　.

　　从那之后，沈漾就完全变了。

　　那个会喊自己哥哥的少年，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

　　“宋微扬，工作这么不专心的话就别干了啊！？这里不是让你来玩的。”

　　“抱歉，抱歉…”宋微扬收回手机。信息只能等会再回了，时间不久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刚见面沈漾就像发疯了一样冲上来。

　　“今天太忙了，一直在店里…”话还没说话就迎来了一个巴掌，牙齿撕扯到口腔内侧，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一定要及时回信息啊？”

　　“知道了。”

　　.

　　“你那么忙，这个工作不适合你。”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最近真的…”

　　“够了够了，这种话我听多了，别给自己找借口，快走吧。”

　　在这可怕的掌控下，宋微扬丢失了一个又一个工作，生计难以维持，沈漾却不以为意，常常把困住他的牢笼自诩为爱的帮衬。

　　.

　　高三那年宋微扬被迫断干净了跟所有人的联系，没有精神学习只能勉强生活，甚至只要跟别人靠近一些，都不可以。

　　“昨天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啊？情夫吗？”

　　他掐上宋微扬的脖子，流露出一反常态的暴怒情绪。

　　“不是的…快松开！”任宋微扬如何挣扎沈漾都不松手，直到看见他满脸涨红才算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我只是因为舍不得你啊。”沈漾抚摸着他的脖颈，不断道歉，眼中全是怜爱。“原谅我吧，好吗？”

　　.

　　分明是可以还手的。

　　可是每当宋微扬看到面前这对自己无数次表达过爱意的脸，却完全失了力气，身体僵硬无力，无法动手反抗。

　　.

　　但这，早就不是爱了。

　　.

　　一次次的重压下反复，推入深海又在濒死时将他捕捞上岸。

　　令人窒息。

　　.

　　“我们，应该好好聊聊了…”

　　“什么意思？要分手吗？哥哥，我错了，是人都会犯错的，而且跟着我也没有坏处不是吗？”

　　“我就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啊，那个女的没有再接触了，你不要继续胡闹了好吗？”

　　沈漾顿时烦躁不安，青筋暴起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好像下一秒就会捏碎他。

　　“不是因为那个…”

　　“沈漾，我们分手吧。”宋微扬抬头看向他，这么久，他真的无法坚持了。

　　“好啊，分手。哈哈哈…”

　　沈漾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不敢相信一向顺从的宋微扬居然真的会说出这种话。使出全力踹向他的腹部，宋微扬跌倒在地，身上的抽痛使其不得不蜷缩在角落，本在愤怒中的人却因为看到这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

　　“分手可以。但是，你要永远当我的狗。”

　　“宋微扬，别想着逃跑。千万别。”

　　.

　　“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是我对你太好了吗？”

　　“不要想要逃跑，不然，学就别上了啊…”

　　“你还有奶奶要照顾，你不想这样的吧？我也不想啊，早点好好听话不就好了吗，微扬。”

　　.

　　“我爱你，微扬啊。”

　　.

　　直到偶然一次在同学们的谈论中，宋微扬才得知，自己那个再也没出现过的朋友，还有当初被沈漾教训过的同学，都被他打到重伤住院，并且利用关系，赶出了学校。

　　.

　　原来从小到大一直以来最厌恶的人，是自己曾放下一切深爱过的人。

　　.

　　“你为什么更改我的高考志愿！？”

　　“跟我在一个学校，这不是很好吗？可以互相照应…”

　　“沈漾你个疯子！”

　　“在这个世界，没钱你就什么都不是！宋微扬，麻烦你清清脑子，不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才是最下贱最普通的那一类人，是蝼蚁，能被轻易碾死的蝼蚁。”

　　好不容易拼凑起的自尊，支离破碎。

　　.

　　在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里，他分明已经习惯了独自生长。

　　.

　　“放心，那是个挺好的地方，去了之后不用担心什么啊，你不是很想在城市里生活吗？”

　　“最重要的，奶奶年纪大了，你难道还要再浪费一年时间，给奶奶增添负担吗？”

　　宋微扬不再反抗。

　　他在沈漾身上注入了近乎全部的信念感，当信仰崩塌，挣扎也就没有了意义。

　　.

　　“奶奶，您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放心吧奶奶，我会好好照顾微扬的。”沈漾揽过他的肩膀笑着开口，宋微扬却背部僵直，后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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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逃到大学就可以挣脱沈漾的束缚，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这个学校是军事化管理，跟你想象的那种很好的大学不一样，不要在这里做梦！因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站在高处，知道吗？宋微扬。”

　　“既然下了地狱，就别想逃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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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漾依旧站在顶端，无时无刻都在讥笑着俯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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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你也是这样对吗？”

　　“你不会离开我的。”

　　“微扬啊，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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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子！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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