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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雨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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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白光轰然炸开，喧嚣如潮水涌入。全国中学生网球锦标赛决赛现场人满为患、座无虚席，沸腾的声浪自四面八方袭来，头顶的灯光亮得晃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白光散去，他看见越前龙马站在球网对面。
……
“Game 青学越前5-4！”
越前已经连胜5局，比分顺利反超。
“打网球好玩吗？”
他听见越前挑衅般的声音，他看见越前脸上刺眼的笑容。
那笑容并非炫耀，并非嘲笑，而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愉悦，因此更显出一种残酷的讽刺。
他紧握球拍的手心尽是冷汗。
上次面临这种局面是什么时候？已经久远得几乎消失在记忆深处……那时他还年少，他的对手是比他年长得多的高年级学长。他独自一人站在对于年幼的他而言太过辽阔的球场，面对比他强大太多的对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球拍。
没有人看好他赢。
但他做到了。让所有怀疑的声音销声匿迹，让所有轻视的目光消隐无踪。那场比赛他一战成名，“神之子”的称号不胫而走，每一个现场目睹的人都信誓旦旦地坚信他们看到了神迹的降临。
可这世上哪有神的存在，他所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每一场看似轻松的胜利背后都是日夜无休的苦练，每一个完美无瑕的比分背后都是成千上万次挥拍……他一步一步登上冠军的王座，履下一路繁花盛开，悉由汗水灌溉而成。
他们都说他的背后有神灵相助，可他知道他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他只有网球。
没了网球，他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
……
“Game 青学越前6-4！”
裁判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场馆，尘埃落定，全场沸腾。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浑身冰凉，从后背到指尖，每一寸都是冰冷。
立海大的时代终于终结了。
他看见热烈的人群涌向越前，无论青学还是其他学校，所有人都争相庆祝越前的胜利，目之所及处处是笑脸，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喜悦的汪洋之中。
“幸村部长竟然输了……”
队员们不可置信的眼神，更像利刃一样划碎他的自尊。
烟云散尽，神话陨落。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三年苦心经营终是功亏一篑，曾经辉煌不过枉然一场。
都结束了。
……
……幸村猛然睁开眼睛，从梦魇中惊醒。他又一次梦见了全国决赛那场比赛，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在至深至暗的梦境里一遍又一遍回顾那场痛苦的比赛……
越前龙马……仅是想到这个名字，就有苦涩的滋味弥漫心间。
一阵刺痛从指尖开始，顺着神经一路蔓延至心脏，胸口仿佛千斤巨石压迫，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从白天在网球俱乐部见到越前那一刻起，他的心口就开始隐约作痛。不出所料切原在比试中输给了越前，得知比分后真田抬手就想给切原一耳光，但被他阻止下来。
真田和他都相继败在越前手下，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切原？
胸腔的疼痛愈演愈烈，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窗外月沉如水，屋内夜色浓稠，床头的时钟闪烁着暗红色的数字，时间刚过凌晨三点。
那正是他前世死亡的时间。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进入肺部的空气却寥寥无几，心脏剧烈跳动着……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挣扎却动不了一根手指。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被浓密的夜色尽数掩盖。
无法呼吸……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谁能救救他……无论是谁都好……
没有人救他。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环绕着他，他在极度痛苦中窒息身亡，那年他不过26岁。
……
关东决赛当日，幸村没有现身。
立海大的队员在集合点等了又等，直到会场的人群越来越多，各个学校的队伍都陆续赶到，幸村却始终没有出现。
晴朗的天空逐渐阴沉下来，天光暗淡，阴云密布，似有一场暴雨在厚重的云层后酝酿。
“好像要下雨了。”柳忧心忡忡看了眼天空。幸村不是一个严格守时的人，但也从不会迟到这么久。
“再等等。”真田抱着手臂没有动，“也许路上耽误了。”
闪电划过天际，惊雷轰然作响，倾盆大雨转瞬而至，大家纷纷寻找避雨之处，路上人群渐稀。只有立海大的队员仍然坚守在集合点处不愿离开。
……
“打不通。”柳一遍遍拨打着幸村的号码，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落在脸侧，“手机和座机都打过了，没人接。”
“再打，继续打。”真田伫立在雨中岿然不动，他的肩头已经彻底湿透但他似乎浑然不觉，雨滴顺着他的帽檐成串滴落，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种绝望的意味，“他说过他会来的。”
……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头顶的雨棚上。青学的队员坐在雨棚下方，隔着浓密的雨幕他们依稀看见不远处立海队员的身影，始终顽固地站在雨中不曾离去。
菊丸趴在桌子上盯着不远处的身影：“那好像是立海大的人吧，他们为什么不找个地方避雨？”
大石转头往那边望了一眼：“不知道，是在进行什么精神锻炼吗？听说他们的训练一向很严苛。”
“那个戴帽子的是他们的部长吗？看起来好凶。”
“不，那个应该是他们的副部长真田弦一郎。”乾仔细对比着笔记本上的资料，“他们的部长好像不在，也许和龙崎教练一样在大会本部吧。”
菊丸收回目光，沮丧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啊？比赛还能照常进行吗？”
大石告诉他：“龙崎教练在大会本部等待消息，应该很快会宣布结果吧。”
“真是受不了，偏偏在这种时候下雨……”桃城忍不住跳起来，对着空气挥舞起球拍，“这雨赶紧给我停下吧！”
“就算你再怎么焦急，雨也不会因此停下。”不二脸上挂着微笑，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可是真的好想赶快开始比赛啊！”桃城扭头问越前，“越前，你一定也等不下去了吧？”
但越前没有回答他，只是出神地望着立海的队伍，好像在其中寻找着什么。
“结果出来了，比赛延期一周。”这时龙崎教练撑着伞自外面走来，为他们带来比赛延期的消息。
“虽然很遗憾，但这是本部的决定。”
青学队员们收拾东西打道回府。返程的路上，队伍最后的越前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越前，你要去哪里？”堀尾在他身后叫他，但越前没有回头。
……
“比赛要延期一周，你能等得了吗？”几分钟后，越前出现在真田面前，大雨没有浇熄他旺盛的比赛欲望，只令他更迫切地想找个对象一展身手，“听说你很强，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你想说什么？”真田居高临下的眼神从帽檐下注视着他。
“来比一场吗？”回应他的是越前无畏的目光。
真田抿着唇未及作答，却见柳行色匆匆走来。
“弦一郎，有消息了……他在医院。”柳的轻声低语落在耳旁，却不啻于九天惊雷。真田倏然变了脸色。
“抱歉，还是等下次吧，我现在有急事。”
越前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句话，随后真田如疾风般消失在他眼前，连带消失的还有整个立海的队伍，全都像变戏法一样瞬间没了踪影。
……
金井综合病院的某间病房。
不二将带来的花束放进洗净的花瓶中，橘桔平靠在床头注视着他的动作，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幕。
稍稍整理一番花束之后，不二在橘的床边坐下，微笑道：“今天见到了神尾和你妹妹，他们还说要拍录像带给你看呢。”
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只可惜比赛延期了。”
“果然还是延期了吗……”橘看了眼窗外的大雨，“我本来也想，这种天气比赛恐怕不能如期进行了……”
“你的伤怎么样？全国大赛的时候应该能痊愈吧？”
“嗯，医生说很快就能拆石膏了。手冢呢？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二微笑一下：“有时会和他通过Email交流……情况很顺利。”
“那真是太好了。”橘也跟着笑了，虽然脸上还带着些忧虑，“青学有龙崎教练，还有你和大石在，所以手冢才能安心去治疗手臂吧。”
淅沥的雨声自窗外传来，不二短暂沉默了片刻，橘话语里隐含的担忧就像雨水带来的潮意一样在空气里弥漫。
“你也不用担心。”他开口安慰橘，“神尾他们成长得很快，就算你不在，他们也能独当一面，你就安心治疗吧。”
“不，我并不是在担心不动峰。”橘的下一句话却令不二颇感意外，“要说住院这几天里我最大的感触，或许就是发现这世间还有许多远比我更加不幸的人。”
橘将目光投向窗外浓密的雨幕。
“不二，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当然。”
“我不知道这事应不应该说出去，但……”橘的语气突然犹豫起来，挣扎一番后他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立海的部长幸村也在这家医院。”
“立海的部长？也在这里吗？”不二有些惊愕。
“嗯，他似乎患有某种相当棘手的疾病，昨天晚上发作了。”橘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在凌晨时被送进抢救室，我听到护士们都在议论，要不是家人发现及时，恐怕已经……”
“我现在腿脚不方便，”橘无奈地指了指腿上的石膏，“不二，可以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他情况怎样了吗？”
提到立海大的部长时，橘的脸上有种飘忽不定的情绪一闪而逝，不二不能确定他看到了什么，但在他印象中橘一直是个果断坚定的人，从未有过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刻。这让不二不禁产生些许一探究竟的好奇。
“我会帮你留心他的情况。”
答应橘的请求后，不二离开病房朝外走去，他想先下楼去导诊处问一下，但当他行至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时，突然意识到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看见了立海大的正选队员。
立海大的队员从楼下冲上来，每个人的衣服都从头到脚被雨水浸湿成一种深色，不断向下滴着水。他们在楼梯口与他擦肩而过，像一阵迅猛的疾风直朝楼上而去，凌乱匆忙的脚步未有一刻停歇。
不过短短数秒的照面，那一张张惶恐失措的面孔却无比深刻地印在了不二的脑海。
他在那些面孔上看到了世界末日。
……
顺着楼梯上楼时不二隐约听到楼上传来争执的声音，但他踏入走廊时争端已经平息，立海队员们静默地聚集在走廊尽头附近，他们身上的雨水滴落在身后的走廊里，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水渍。
一位护士从走廊那头走来，经过不二身边的时候，她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你也是病人的朋友吗？已经跟你们说过了，ICU病房就算家属也不能进入，都回去吧。”
ICU？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吗？不二微微一怔，正想询问之时，护士却已经走远了。
不二的目光又投向立海大的队员，但不到一秒他就移开目光似乎不忍再看。
低低的啜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人心颤地回荡在狭窄的走廊里，不二没有看见泪水，或许已经混合在雨水中无法分辨，只有破碎的绝望静静流淌在压抑的空气里，流淌在那些黯然神伤的面孔上……
立海的副部长真田背靠着墙的身体缓缓向下滑去，直到最后他无力地跪倒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上彻底失去平日那份刚毅无畏，只剩一片绝望颓然。
走廊尽头的白色大门始终紧闭着，冰冷地隔绝了一切声音与视线，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门的那一边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或许青学和立海都注定要在部长缺席的情况下展开决赛，但立海大这支队伍，看来不待决赛开始，就已经自行崩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