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魂商》烺煌

11、第十章

　　我考虑了片刻，「不无可能。」

　　楚骥跟上，「意欲为何？」

　　对，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意欲为何？

　　这里又不是阳间，需要招兵买马来谋朝篡位、推翻皇帝甚么的。

　　常说阳间皇帝是天子，殊不知冥府閰王老爷才是真正的「天命」──天庭任命的，哪容谁家恶鬼说篡就篡！

　　显然我们同样想到这点，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又摇了摇头；不过除此之外我们暂时都想不到其它可能性，于是又再次静了下来，一味喝酒。

　　我试着转换气氛，「那个冬贵，写几个小菜都要花那么多时间？」

　　「让阿卡先生久等了，奴家罪过哩！」此时门外响起一把柔柔的美人嗓音，房门紧接打开。

　　我和楚骥循声看去，就见一女子推门步进房内。

　　肤色美白如玉，双颊圆润，隐隐透着霞色。黛眉细软，一双棕色的眼珠子晶莹流光，朱唇润泽，笑意盈盈，唇边还有一个小酒窝。好一副美人胚子！

　　头上云髻轻挽，斜插着一枝样式简单的银钗。一身淡绿罗裙，纤细的腰间垂挂着一个月牙白色的圆形玉佩，底下系着流苏坠饰，随着步履轻幅摆动。

　　「玥子！妳来了！」正是初重楼的大老板虞玥。

　　见虞玥手里用盘子捧着几碟小菜，我和楚骥不约而同的迎上去，把盘子接过来。

　　「怎么要麻烦虞老板亲自把菜捧来啦？」我打趣问道。

　　楚骥闻言立即跟上，「对！那个冬贵死哪去了？东西这么重，要是在楼梯摔着怎么办？」人还未坐下，楚骥就先拉开嗓门。见他一双虎眸把虞玥上下看个几遍，十足的紧张，彷佛她真的摔着还是伤着甚么的。

　　虞玥温柔笑着，倒真大方由他瞧个够。直到楚骥终于回神了，不好意思的脸爆红了，收回目光了，虞玥才微拢裙摆，跟着我们落坐，缓缓答话，「我让冬贵忙别的去了。」

　　听那柔软的嗓音，楚骥又微微走神了。

　　根据过往经验，他还要愣上一会，于是我自动为他添上酒，没打扰他神游往哪方世外仙境去。

　　「玥子，今个儿妳带来甚么美食啦？」

　　虞玥玉指朝盘子一点，「有阿卡先生喜欢的『洴河上素』和『如意卷』，楚大人喜欢的『香油豆腐』，还有初重的新菜式『千层金糕』。」

　　一听见那句「楚大人喜欢的」，楚骥一双眸子──不，是整个人就亮了，他喜滋滋的盯着餸菜，「虞老板记得楚某喜欢吃甚么？」

　　「那当然，上次楚大人点了香油豆腐，赞过豆腐嫩滑、葱花清香，虞玥自然记住了。」

　　「虞老板──妳果真玲珑心思。」楚骥一脸感动的，双眸亮晶晶，周身气息热烈，边说边看着虞玥，把一口豆腐吃下去。

　　那厢热炽炽，我在旁边却寒得暗地打了个冷颤。

　　我说老兄呀，你那脸表情太过了。你还真当人家是那口嫩豆腐，想一口吃下去吗？

　　不用置疑，这位楚骥王爷的一点猫腻心思，只怕是有眼睛的都看到了──至少阿卡先生我没盲，看得清清楚楚。

　　女閰王曾经跟我透露，话说这位走路都有风的王爷生前在阳间没娶到老婆（真教我意外！），没想到他的姻缘线竟然延到阴间这里来，还搭上初重大老板，难度还真高啊！不过红线到底系上了没有？活结还是死结？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其实看楚骥和虞玥两个，男的英武不凡，女的娇柔婉约，任谁都会说是十分匹配的。

　　不过若是动动脑筋想一下，一个女儿家能经营这么一大间酒楼，性子才不会是想象的那么柔弱。尤其我跟虞玥认识久了，见识过她训练手下、打理内外那一套是如何干脆利落，更是了解这位美女笑里藏着那把刀究竟有多锋利。

　　至于这位王爷在阳间沙场打横走惯了，有没有被沙子迷了眼睛，现在绕指柔又绕得几圈，阿卡先生我是不太清楚啦。

　　不过我猜，怕是不少了。唉！

　　「楚大人都好久没来我们初重了，别来无恙嘛？」虞玥不喝酒，只为自己倒了杯茶。

　　「好！好！」楚骥的眼神透着一股热切，「虞老板呢？也过得好吗？」

　　虞玥掀唇温润一笑，「虞玥很好，谢谢楚大人关心。」

　　楚骥的热情还真让人吃不消，我正想把话题拉开，没想到虞玥先开腔，「阿卡先生，我刚听说蒉凉城发生沽魂商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先生出门要特别小心。」

　　「啊？玥子是从哪里听来的？」蒉凉的事发生不过几天，消息传得那么快？

　　「有位来自天川城的客人，今早在大厅用早膳时跟其它客人提起的。」天川跟蒉凉只相距半天路程。

　　虞玥皱起秀眉，「听说是一邦四人联合犯案，在天川城外荒林截击那名沽魂商，把他打伤，却没劫去他身上的财物，只抢走一个锁着十四缕死魂的锦盒。」

　　消息跟由閰王君那里来的大致相同。

　　我跟楚骥交换了个眼神，问：「那沽魂商现在在哪？」

　　「那个沽魂商受袭后返回蒉凉城内报了鬼差，后来留在阴衙养伤，消息再由蒉凉城衙传回冥府。」楚骥凛容。要事一到，冥府的查察司就回来了。

　　楚骥转向虞玥，「虞老板，那位客人有住店吗？」

　　虞玥臻首一点，「有，他说他来京师做买卖，预计会留七天左右。」

　　「我先找他问问话。」楚骥说罢就想推开椅子站起身，这时虞玥开腔把他叫住。

　　「楚大人，那位客人用过早膳就外出了，说要明天中午才回来。」

　　「这么巧？」楚骥难掩失望。

　　「嗯，他找冬贵问路，说要去探一位朋友。」

　　「骥王爷，似乎你明天要多跑一趟了。」老兄，这顺便给你一个借口多来一次初重吧。

　　「嗯，唯有这样了。」楚骥重新坐好，「如果能先找他问到蒉凉的情况，或者那群疑犯的数据，也许可以多作点准备才出发。」

　　「喔？楚大人要去蒉凉查此案？」

　　「是的。」

　　「这样──明天如果那位客人回店，虞玥吩咐店里的人把他留住，好等大人前来查问吧。」

　　「谢过虞老板。」

　　「楚大人客气了，这是虞玥应该做的。」虞玥端起茶杯朝楚骥一敬，「虞玥在这里预祝大人早日破案。」

　　楚骥连忙举杯回礼，「楚某职责所在。」眼神再次闪闪发亮。

　　可惜没等到他自认为最英俊的笑容完全咧开，虞玥一个重击就到了，「若大人能早日侦破此案，那么阿卡先生以后出门做生意也安全多了。」

　　那个笑容瞬间僵在嘴边，「当──当然。」笑不开，又收不回，好生尴尬。

　　楚骥目光如箭，猛地朝我射来，单是那股气势就把我戳痛了。

　　我一惊，心里直呼无辜。

　　没想到虞玥竟在这时作出第二击，「今早我一听闻那袭击事件，真把我吓到了！一想到阿卡先生出门在外，难保也会踫上这群歹徒，想到这里我就好担心！」

　　「玥──玥子，妳多虑了……」我的笑容也有几分僵硬。

　　虞玥啊，我知妳貌美心慈，不过刚刚那番话──可不可以等到楚骥走了才说啊！

　　小命要紧，我自然不敢乱作声，只好默默低头专心的吃，务求把自己缩到最小，存在感归零。

　　楚骥见我没作表示，也不好发作，于是也静静吃着桌上的餸菜，只是周身继续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气氛实在诡异。

　　我正在心里念着死魂的标准咒语──你看我不到、你看我不到，倏然斜眼瞥见楚骥手中的酒杯一颤，几滴酒溅了出来。

　　要来了吗？终于发作了？

　　我一个激灵，抬眸斜斜朝楚骥瞟去，见他拿着酒杯的手一阵猛烈抽搐，竟抽得连杯都几乎拿不住，连忙向他的脸看去，赫地发现他一双眼神放空，神色空白，脸色隐约发青（身为鬼魂都脸青，可见他青得有多厉害！），之后缓缓泛黑。

　　我跟虞玥不约而同一愕，「骥王爷搞甚么？抽筋？」

　　「中暑？」

　　「中毒？」

　　「中邪？」

　　「中风？」

　　「啊？鬼魂都会中风？」

　　「那──鬼魂又会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