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魂商》烺煌

12、第十一章

　　我跟虞玥犹在一边细声讨论着关于鬼魂中暑中毒中邪中风一系列的「健康问题」，突然一下「啪」声清脆传来，铿锵有力；我们一愣，连忙回眸，原来是楚骥一下子把酒杯用力放到桌上，从他的指缝间隐隐可见酒杯上边一条深深的裂痕。

　　「我说玥子啊，初重的酒杯品质不够好啊，考虑换家生产商吧。」看！才一下就破了，真不耐摔！

　　「阿卡先生！」虞玥美眸一瞪，微嗔，「都甚么时候啦？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美人就是美人，不过是一声嗔都这般有韵味；但我非常清楚若惹虞玥生气就不会只有「韵味」了，连忙见好就收，「好、好，我收回、我收回──是骥王爷的功力太深不可测好了。」

　　废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厢楚骥突然回头，虎眸一瞪，目光朝我们激射而来。说那眼神啊，黑烁的黑烁、冰冷的冰冷、凌厉的凌厉、杀气的杀气，简单来说就是有颜色、有质感、有层次、有内涵！

　　下一刻，他拉开嗓门就吼，「放肆！」屋梁立时震了。

　　我跟虞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耳鸣中，被轰傻了！），就坐在位上跟楚骥大眼瞪小眼。

　　比大小声吗？好，这个我认输。

　　楚骥见我们没有反应，先是眉头一皱，再咆哮，「放肆！你们二人是谁？竟敢跟本王同桌而食！」

　　我跟楚骥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他自称「本王」的，还有这一身快将火花四射的气势，我还真的被他吓到了！

　　不过眼下是演哪出戏？他拿我们开玩笑吗？

　　比创意吗？好，这个我也认输。

　　虞玥拉拉我衣袖，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阿卡先生啊，楚大人他……他到底怎么啦？」

　　「我……我也不知道啊。」

　　「大人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在跟我们玩吗？」

　　玩？这玩得太大了吧，「我觉得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正当我要跟虞玥阐述楚骥行为如何怪异，雅间的门突然爆开，冬贵冲了进来，「老板，阿卡先生！发生甚么事了？我在楼下就听到那声──」

　　冬贵后边那半句还没机会出口，虞玥就向他开骂了，「冬贵！你用脚踹门？初重的门有多贵你不知道吗？门给你踹坏了，维修费我就从你工钱里扣！」

　　看吧！看吧！我就说千万别看轻虞玥的利害！

　　「老板，小的知错……」一想到当初虞大老板如何「重金打造」这初重楼，冬贵当下连哭腔都有了，「老板，您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够了，玥子，先别训冬贵吧。」先是楚骥发神经，再来虞玥的话，我真想撞墙去了。

　　「老板，你们到底──」语音碎落，前方突然冒起一阵诡异的冷气，冷嗖嗖的冻入骨，叫人头皮发麻。

　　冬贵激灵抬眸，刚巧跟那位「冷气制造者」楚骥对上一眼，当下就腿软了，「楚、楚、楚大人您……您怎么瞪小人啦──」

　　可怜的冬贵由脚底沿尾龙骨寒上天灵盖顶，「阿……阿卡先生，楚大人到底怎么了？」

　　我白眼一翻；你问我，我找谁问去？

　　眼下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我拉着虞玥颠危危的站起身，退离桌边。

　　冬贵咽了口唾沫，「阿卡先生啊，你刚刚跟楚大人抢餸吃了吗？还是你欠他银両不还了？」

　　我太阳穴边的青筋一跳，「死冬贵，你当我阿卡先生是甚么人了！」

　　「这都甚么时候了，你们不想想怎样安抚楚大人，净在那边胡扯！」看虞玥脸皮都抽了。

　　我们果真没有再胡扯──因为楚骥没有给我们机会，当下就发飙了！

　　听闻闷闷的一下啪声，打破原先紧绷住的空气，然后我们三只鬼六只眼就睁得脱眶了；我们眼巴巴的看着楚骥五只大力金钢指一拢，酒杯应声被捏成几片，酒水飞洒桌面，当下一幅山水泼墨画现世了，再见他五指一揉，索性把碎片揉成粉末，将泼墨画变成沙画。

　　我的天啊！我从来不知楚骥功力是这么可怕的深厚！

　　要比力量吗？不用比，我直接认输好了！

　　楚骥一脸阴霾，满布杀气的黑眸睨着我们三人，「竟敢在本王面前交头接耳，如斯无礼？」那眼神直直在我们每人身上烧出两个洞，几乎想把我们大卸八块似的。

　　至于我们，被瞪了，怕了，自然就想闪了，于是下意识的挪步就往后朝房门退去。

　　楚骥虎眸死跟着我们，微眯了眯，「想走？」唇边一抹冷笑掀开，他提声就喝，「来人啊！将这几个敢对本王不敬的人给本王拖出去斩了！」

　　这一刻，我们不知是被楚骥的咆哮吓怕，还是被他的雄浑内功震伤，也许是他的杀气实在太张扬……总之我觉得他直想把我们当那杯子一样揉成粉末，于是乎，当那个「斩」字一出，我轰了、虞玥炸了，冬贵更直接──

　　双腿一屈，五体投地去──

　　跪了！

　　「楚大人──开恩啊！」冬贵一声惨叫，凄厉绝伦，其威力竟跟楚骥的怒吼不相伯仲，直冲云霄，震得屋梁都摇了，上面几丝灰尘簌簌落下，还惊扰了楼角某只正在午睡的蜘蛛。

　　经过这天楚骥和冬贵连环咆哮，我怕初重楼都快被震得要列入永原城危楼名单中了！

　　冬贵继续与地板亲吻去，我径自脸容扭曲，虞玥自个儿冷汗直流，一时间雅间内鸦雀无声，好静、好静。

　　等到那只遭受无妄之灾的蜘蛛终于在楼角重新坐稳了，冬贵在地上也差不多扒得变了只青蛙，然后──

　　「小冬贵？你甚么时候进来的？」

　　冬贵一个激灵抬头（真的很像只青蛙！），楚骥这才注意到他的姿势，「冬贵你──你干吗跪我啊？」

　　就见冬贵细目一眯，挂上两泡眼泪，扯开嘴角喊了，「楚大人息怒啊──楚大人开恩啊──」

　　「啊？开恩？冬……冬贵，你别跪我啊！别跪！」楚骥慌了，连忙上前把他扶起身。

　　我脸容一整，把五官放回原位，回头跟虞玥一个眼神。

　　我认识的楚骥总算回来了。

　　待冬贵终于把眼泪收了，虞玥怯怯开腔，「楚大人……你都好了吗？」

　　「我怎么啦？」楚骥一脸疑惑，「虞老板，你跟冬贵的问题很奇怪啊？你们到底发生甚么事啦？」

　　「有事的不是虞玥和冬贵。倒是骥王爷你，你刚才说要把我们拉去斩了。」我凉凉开腔。

　　楚骥明显一吓，「斩？我干嘛要斩你们了？」

　　「天晓得？」我双眼一翻，大叹一口气。

　　虞玥给楚骥倒了杯茶，「楚大人，你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

　　楚骥回想片刻，摇摇头，纳闷无话。

　　我满脸黑线，上前拍拍他的肩头，「倒没甚么大不了，您只是骂我们跟您同桌而食，在您面前交头接耳，对您无礼不敬，要将我们斩首──罢了，没甚么大不了。」至于某只被消灭掉的酒杯，还有桌面那幅山水泼墨画结合沙画的前卫创作，我打算留给他自己去发掘。

　　楚骥听了差点口吐白沫，直接挂了。

　　「没事的、没事的，待会虞玥吩咐厨房炖只乌鸡给大人安安神。」虞玥连忙上前安抚，把楚骥再次感动得虎眸波光粼粼；然后虞玥再一次，在最合适的时机作出最精彩的结语，「只是大人啊，身子不适千万不要畏疾忌医啊，虽然男人面子紧要，但若果把身体郁坏了，天大面子都补偿不了啊！」

　　楚骥闻言先呆了三秒，然后水汪汪的眸子就清了，跟住脸就涨红了，嘴角一抽一抽的，尴尬万分，可是对着虞玥又发作不了，哭笑不得的当下，原本一张俊脸就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扭曲！

　　哈！要比语言艺术的话，虞玥一出，谁与争锋？

　　冬贵在旁边也憋笑憋得很辛苦，明显有把初重楼以客为尊的第一宗旨记进脑袋瓜，可是我不是初重楼员工，也刚巧忘了照顾楚骥的「天大面子」，当下直接笑得喷了。

　　所以听我阿卡先生说，下至抽筋，上至中风，还有置中的中暑中毒中邪等等这一系列健康问题，还是很值得我们鬼魂关注的！

　　............

　　当我溜出初重楼时，楚骥正右手筷子左手汤匙、端坐桌前等那盅甚么千年灵芝炖乌鸡王出炉。至于虞玥，则抽着冬贵耳朵、监督他清理干净雅间房门上那个灰溜溜的脚丫子印。

　　双脚踏出初重楼大门口，我不禁深深吸口气，再重重呼出。

　　恍如隔世啊！

　　阿卡先生我运气好，小命还在！

　　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开始检讨一下，我上世积落的运气是不是有点消耗过快了，毕竟阴间不似阳间，每每不是「大祸」不「临头」，加上身边认识的珍禽异兽奇花异卉奇人异士太多，希望小命不会那么快被他们或者自己玩掉，好留口鬼气让我继续行走江湖。

　　今日初重一顿饭吃得我体虚又气弱，实在郁闷至极，于是想不如亲自找点新鲜材料，带回去让厨子做几味合自己口味的菜式，至少在家应该会吃得「安全」一点。

　　想到这里，忽然记起几天前在泸水巷口糖水铺遇见的卖鱼郎李叔，于是我转身就朝畅侯大街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