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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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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近在身前,连豫茫然地抬头,方才花前月下的少年一脸平静地望着她,将她偷看偷听抓了个现行。她直觉看向少年手中的荷包,眨了眨眼,“哥——苏大哥,我饿了,刚去厨房拿了夜宵打算回房吃。”视线一转,落到他身侧面容晕红神情不安的少女身上,连豫笑道,“姐姐是庄里的客人,我拿了好多点心,我们一起吃,顺便和……苏大哥一起赏月啊。”
今夜月光微弱。听见她的称呼,少年神情不动,“你精神倒是好,爱看上弦月。”
连豫粉雕玉琢,那少女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未听出苏涣夜话中的淡讽,“苏大哥,她是谁?”
“庄里下人的小孩,来探亲,过几天便要送回去了。”盈润圆瞳不着痕迹瞪了一眼这个与爹编同样谎话的大哥,苏涣夜仍是面不改色地说。
那少女闻言面露安心,见连豫弯腰抱起食盒,她微有犹豫,柔声道,“姐姐明日离庄,刚向苏大哥辞行,现下得回房打理行装,只能下次陪你了。”
连豫点点头,见少女恋恋不舍的又向苏涣夜“道别”,后者很客气的回应,没说一句挽留的话。一大一小看着她的背影孤单地消失在视野中,连豫望了望身旁少年的冷淡表情,好奇道,“哥哥,你不留她,是没有动心么?”
很自然地替她取过怀中的食盒,少年的视线扫过她的脚踝,“我不曾考虑过这种事。连豫,下次要偷听,记得把铃铛除下。”迁就她慢悠悠的步伐往复芳楼走去,她下午刚换了正常包法的纱布,为防她又恼,还是陪她回房为耳根清静之法。
哥哥在好心提醒自己做事要谨慎呢。铃铛声随着行走清动悦耳,她伸出手牵住他的,手指相触的一瞬间,苏涣夜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甩开。笑得像只温和无害小动物的连豫……就当是牵着无家可归的猫……忽略……忽略……
“刚才你骗她,好让姐姐安心这件事不会外传,真体贴。哥哥,你其实很认同爹的原则吧?不过哥哥总是一脸道貌岸然,平常时候也教人识不破的,我也不会宣扬哦。”
那少女会安心,另一原因是因为连豫的假身份,但——“不要乱用成语,师傅的原则是什么?”
“欲擒故纵,有花堪折直须折,风流不要下流……爹瞧我听不大懂,有让我读书增长学识,我又认真看的,哥哥的做法和书里有点像。”
哪里像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连豫看的书名,少年力持平和,深吸一口气,“师傅还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
大哥甚少主动问她,他愿意问,连豫开心了,没多想便把爹出卖了,“爹说你长得好,一定桃花多,他说你身上会发生许多趣事,我若多多观察,会比看书管用。他很自豪收了一位天仙姿容的人才为入室弟子,坏处是养刁了他欣赏美色的眼光,最过分的是很少见你笑一笑——是哦,我好像也没看过,哥哥,你一直不笑,脸会不会感到硬硬的?”
“……不会。”不能骂,骂师傅有违纲常伦理。
他的脸色必定很黑,连豫一望之下偷偷握紧他的手,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狂奔而去。“……爹还说,嗯,上面那些话我记不清没关系……嗯,我觉得,哥哥是英明神武顶天立地的好汉,爹一定错了。”她面不改色地改口,呜,她是小人,识时务的墙头草一棵。她真心认同哥哥像天仙下凡一样,但若敢说出口,哥哥肯定又不理她了……呜,她对不起长篇大论的爹爹。
苏涣夜沉默着没有深究。长廊静谥,间或有她的铃铛声响起,以她的步子回房仍须一段时间。长长的回廊有哥哥牵着她的手……好吧,是她主动牵着,却是一样的结果,温暖的。她不在意一个人独处,却更喜欢有人愿意陪着她,即使苏涣夜总是待她清冷疏离,不会主动亲近,但他最后还是随着她心意的。现在两人虽然不说话,她依然觉得自在快乐。
肚子不合时宜地轻响,万籁寂静中犹为刺耳。连豫摸摸肚子,继续散她的步,走啊走……大哥越走越慢了,不过她绝对能配合的——小手被柔和的力道拉住,连豫一头雾水地见少年率先停下脚步,“连豫,你肚子饿的不是一般的快。”
“我还在长身体,哥哥,我都不见你吃夜宵,你不要练辟谷,爹会伤心的。”
“……我吃宵夜和师傅扯不上关系。”连豫十一岁,脸蛋圆润,整个人婴儿肥,孩子气得厉害(没错,这是冬瓜绰号的由来==),抱着怀里软软的,不敢用力道,比背在身后感觉更弱一点——瞥开视线,他转了话题,“院里有桌椅,过去那边吃东西。”
她只觉身子一轻,被人当小猫一样拎起,她讶道,“哥哥,我能——”
“有石头。”
起落间她已被放下,连豫回头望了望铺满可活络筋血的鹅卵石路,少年神情随意地落坐,见她双瞳漾彩凝视自己,也不打开食盒。
“你笑什么笑?你的手没事,自己拿吃的。”
“吃完呢?”
“吃完睡觉。”他答得流利,对面的小冬瓜一脸好奇中隐忍着期待,苏涣夜垂下美眸,平静如常,“你脚伤未好,我会送你回房。”
连豫揉揉耳朵,笑眯了眼,正欲将食盒打开,耳畔滑过一声极轻的鹰啸。她收回手,圆瞳流露出疑惑四处张望,庭中夜风凉凉,树枝微摆,无半点异常。对坐的苏涣夜凝视着她的异样,“山里常有兽声,方才的鹰啸有什么不同?”
“哥哥的耳朵不会错,那么不是我幻听啊……”连豫不答反问,“哥哥,庄里自亥时起便是门禁,爹不在时谁可以做主允许人出入?”
少年微眯起眼,冬瓜娃娃一脸认真的好奇,好奇的直似……全然的懵懂,这却是与年纪小无关。“你或我有权作主,连豫,你应该有身为少主的自觉。”
她天真的笑,“我还小,少主只是个称谓。”
师傅不大管束连豫,但她待在庄里的时间不多,那种自在如常人的不清不楚多半在师娘那边养成的,若有人护她,她大可一直如此。没有接话,苏涣夜拿过食盒,“你既然不吃,回房睡吧。”
她迟疑了一下,乖顺地应声,刚起身,鹰啸逼近。苏涣夜神色微冷,望见连豫放松的表情,她循声上前,直到触及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才吃痛地回神止步。
“你问门禁的事,是谁想入庄?”
少年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并无提醒她脚下的路况。她弯腰解开脚链,摇着铃铛边抬头望天,“我不知道,但听着铃铛声会追过来的鹰很像——”
灰蒙蒙的影子一闪,直扑庭中两人,鹰啸忽变绵长不绝。苏涣夜直觉上前扣住连豫手臂往身后一带,她一个踉跄,铃声骤停。眼角余光扫到苏涣夜的掌势,来不及感动他的一时好心,“别打它、别打它!哥哥,是我养的小鹰,它来找我的。”
被扣住那对翅膀,小灰鹰叫了几声就放弃挣扎,瞥见这头小鹰脚上的铃铛,苏涣夜轻哼一声,转向一脸紧张的小冬瓜,“你的?”见她一脸开心,正伸出手抚向小鹰,手中的鹰低眉顺目,盍眼蹭向连豫柔嫩的掌心,待他一松开,摇摇晃晃地飞扑至连豫怀中……真没有身为鹰的自觉,“就只有它么?”
“当然不是。”
琉璃瓦上轻响,一人从高处以极快的坠势落下,落地躬身缓冲,呼出一口气,抬首正对上苏涣夜冷清的视线,捕捉到少年玉容上一闪而逝的煞气。那种眼神让人心里一凉,水色便衫的少女面不改色地起身,眉目带俊英气流露,她也不是容易心虚的人。
“少主,你真闹离家出走了吗?”
“没有,我划伤了脚,在爹这边休养才会晚了些时日。”连豫眼儿弯弯的笑道,抬头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阿玦,你的轻功又精进了呀,但你为什么不从大门进来找我?”
少主气色很好,她身侧的少年拎着食盒一脸置身事外,气氛有些怪。她记得那个传闻,这般俊美过头的家伙在这庄里只会有一人,拍去手中尘土,她没有追究连豫脚伤的缘由。“从大门进来太麻烦,你哥证明过了。”
苏涣夜看了连豫一眼,连豫不察,眼眸水亮问道,“阡昀哥也来了吗?”
“半山腰上遇到的。他一定要从正门进,被护卫缠住了,我追着焱儿才翻墙进来。”肖雾玦随意道,抓抓头看向苏涣夜,很老实地坦白,“我是少主的护卫肖雾玦。路上的暗哨都被我放倒了,点的是睡穴。苏公子,下次我会避开门禁,这次要你多包涵了。不知连庄主在否?”
“师傅下山了,今晚不会回来。”少年淡然答道,不再看连豫的背影,“深夜入庄,有何要事?”
“也不是……少主,你的脚伤如何?”
“平路尚能走,下山是不行的。不过,连豫,你忍得住痛自然随处可去。”代答的是苏涣夜,他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迟疑的肖雾玦,转首看向闹声渐近的某处,“是你哥吗?”
连豫不及作答,只觉衣领一紧,又被拎小猫般带往声源处,怀里还窝着那头小鹰。廊上有一少年正扶着柱子喘气,玉带紫衫本是一派雅致,但神情带了微恼与狼狈,腰中佩刀因为有所顾忌而不曾出鞘。他不擅赤手空拳,肖雾玦又跑的不见人影……真是挑错时间了,居然碰上了门禁,连风行的习惯仍在。
“阡昀哥,这边这边!”
“……”幻听吗?少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脚步声密集,气势汹汹地瞬至眼前,他恼声道,“我是来拜访连庄主的!他若不在,连小姐也不能见吗?为什么不肯通报一声——”
“哥哥,让他们住手吧。”
“该下令的人是你,我要回房了。”
“等等!”软软童音有力了些,小冬瓜抱住苏涣夜的衣袖,“那个,你们住手!”
那批人循声看过来,齐齐行礼,连豫看看身旁习以为常的苏涣夜又转回廊上,“退下吧,我和哥哥会处理的。”语毕看那些人退得飞快,转瞬间只留那书卷味浓重的少年。
“……我是狐假虎威吧?”
苏涣夜不置可否,懒得纠正她的错误用法,见那少年跃出长廊,奔至连豫身前,与苏涣夜打了个照面,那少年露出一抹和气的笑容,有礼地作揖道:“在下宋阡昀,不知庄内门禁,方才失礼了,你是连庄主的——”等等,这般气势和容貌,“苏涣夜?”
“阡昀哥。”童音在叫,她放开苏涣夜的衣袖,改抓那紫衣少年的。
宋阡昀低头,揉了揉她发顶,“小鬼,晚归也要捎信回来啊。”
“我以为你们很耐心的,下次我一定注意……焱儿,你干嘛?”她放开手臂,怀中灰鹰抖抖翅膀欲往宋阡昀怀里撞去,那少年极快地捉住它一双翅膀,将它转了个方向正对跟随而至的肖雾玦,“今天没东西给你吃,别闹,去找阿玦。”
小鹰盘旋了一圈,歪歪斜斜地落在阿玦肩上,她出声提醒,“阡昀,少主的脚伤未愈。”
“我赤脚走路,一时没注意路况才受伤,你不要这么严肃啦。”连豫摇摇头,截断他欲脱口的疑问,“你与阿玦特地找我回去吗?”
“有事找你,回家路上再说吧。”他顿了顿,复望向容貌若仙的苏涣夜,“苏公子,我来接舍妹回去的,不知连庄主几时归庄?接连连回去,总是要知会庄主的为好。”
那俊美非凡的苏公子冷淡地对上小冬瓜的回眸,唇角微勾,浅浅一笑,“师傅出庄时大约是料得到——连豫,就是现在,你想回去了吗?”
声音冰清如玉石相击,大哥难得笑的这么……这么让人惊艳,连豫不舍道:“我想回去的。哥哥,我回娘那边后会很想你的,我会写信给你,你不回信也没关系,但要收好信哦。”
细致的黑眸凝视着冬瓜娃娃,她以为在做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连豫忽来忽去没个定数,这种道别怎么听都不顺耳,想回去就走,难道还要他目送不成——
“……啊,还有,哥哥把夜宵给我,赶夜路很饿的。”
美眸微眯,宋阡昀撑着笑脸上前拿过食盒,“麻烦苏兄了,连连,向人道谢。”
连豫抓抓头,阡昀哥真讲究礼数,“我和哥哥都这么熟了……”
“谁和你很熟了。”声音清淡地打断某人的臆想,少年一脸冷淡,不理连豫一脸被打击的呆状,他懒得客套,拂袖离去。“失礼,不送。”
走出了一段路,听到后面那一脸和气的少年哄着连豫,宋阡昀是季方泉的大弟子,若要硬扯上亲戚关系,是义兄或是继兄,仍是师娘那边的家务事。说话声陆续传来,果真是由宋阡昀背起连豫下山。少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静静思虑了一阵后唤了副总管过来。“两件事,派人领小姐他们往较平的山路下去,查看值夜的护院伤势,让他们换岗。”
那人领命退下,身影如魅溶于夜色之中。
四周归于万籁寂静,少年垂眸看向自己手心,连豫说过很温暖,她那样小心与雀跃……他收手回袖,连豫不在,终于能清静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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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如酒,多饮伤身,可我此生初饮烈酒,便万劫不复。——连风行
连御,字风行,出身世家嫡系,苏涣夜之师,为人风流皮厚,交友广阔,年少休妻后不涉江湖。有女连豫,不避其父名讳,七岁初遇其父,连风行喜不自禁,忧其年幼且身份不为正道所容,故匿之。
四月初十,焰盟宫柳意下嫁盟内玄天阁主季方泉,连风行离庄半月,五月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