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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马屎 ...
雷鸣的话吹皱了一池春水,阎世英不得不细细琢磨。
正如雷鸣所说,他爹不过是想要卖个好价钱,而他老子娘更是巴不得他早点成家,就没有了尘世的牵绊,至于娶了谁,能不能幸福一辈子就不管那么多了,真正上心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这个兄弟了。
边走边想,突然间一阵轻笑,阎世英抬头看去,原来是有队友在善意地提醒自己走错了场地。
马球场大致长方形,东边是喻景岚队,西边是喻景皓队,南边看台,北边是大门,东西长南北窄,东西两头边缘外各划出一张半圆形的球门,球场周围一圈跑马地,南边看台之下与北边大门两侧的平房对映着分属两队的马厩、茅房、封闭的休息室。
两队分别在自己的半场热身,因为想着心事,他不知不觉朝喻景皓队的方向走去了。
阎世英摸着鼻子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索性顺着跑马地走一圈,就当散步了。
一般场上受伤才会中场到休息室暂时休整,所以队员们热身都会离那里稍远点,以免打扰。这是默契,早就习以为常,哪怕没有一个人受伤。
从喧嚣走到寂静,阎世英的心也定了下来。
雷鸣就连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仅凭臆测,再加上闵氏从话本上看到些桥段就做出结论,实在是太武断了!
在她回到王府的半年里没有不堪的传闻,连个相好也没有,因为一点风言风语就怀疑未来的妻子,自己也是糊涂了。
一个长着那么双明亮又温柔的眼睛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坏女人?
她羞涩地低着头,生怕被悔婚,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迷人。
若是连她都成了豪放女,那么这世上就没有好姑娘了。
雷鸣对他自己的婚事满意得不得了,可笑变成惧内而不自知,将闵氏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圭臬。
他们两个关起门来亲热就够了,凭什么要别人也跟着捧场?
可怜的雷鸣,他还以为在搭救他,其实他自己才是陷入了温柔乡,需要被搭救的那一个。
休息室里有动静,声音很微弱,但阎世英耳力极佳,辩出是江杰和柳相如。
王妃方美馨从前当过宫女,十七岁上蒙圣恩放出宫嫁了人。柳相如是她和亡夫所生的孩子,跟着庆王爷姓柳。
说起来庆王妃是个嫁过人的,带了只拖油瓶,偏生管住了纨绔的庆王,二十年来两口子感情好得蜜里调油。
未来的小舅子整日里到处晃荡,斗鸡走狗饮宴品茗踏青赏灯,仿佛哪个声色场都能遇上他。
他见人一脸讨喜的笑,琴棋书画就没有不会的,风趣幽默,总能说到别人的心坎上,任何人跟他在一起都如沐春风。
若问当今卫国谁是姑娘们心目里最中意的夫婿人选,不是随时有可能被剥夺太子之位的喻景明,不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喻景皓,更不是狠戾阴冷的喻景岚,当然也不是他阎世英,而是白衣柳相如。
然而,他也是所有豪门富户大家长们不待见的结婚对象。
柳相如只是庆王爷柳震的继子,改了个姓,却没有替他谋个一官半职,连世子也捞不着,摆明了以后的家产全是柳如云的,他最多得几家商铺,完全没有联姻价值。
将来要成为一家人,阎世英免不得多想,方才看他跟喻景岚相谈甚欢,这一扭头就跟江杰秘谈,庆王府到底押宝了哪位皇子。
阎父正在待价而沽,阎世英本人不想参与其中,庆王府的立场就很要紧了。
“你到底想要比分多少?”
刚打完了半场,江杰为什么问柳相如这个?
喻景皓和喻景岚的兄弟之争,做为喻景皓的心腹,江杰理所当然要赢,还要赢得漂亮,用得着问吗?
听起来似乎有点卑微,江杰犯得着对柳相如低三下四吗?
阎世英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
“当然是越出人意料越好。”柳相如的话有些含糊,象是嘴里塞着食物,语气轻松随意,“上半场不错,下注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下半场大赢大输都由得你,只要让所有人都押不中就行。我猜你想大赢,输太多恐怕会很难回去跟睿王交差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每次都是老招式,玩出点新花样来才能长久。”
说完他毫无顾忌地大笑,全然不将二皇子看在眼里。
“你有办法,是吗?”江杰不在意被取笑,反而惊喜地问。
弟兄们在场上挥洒汗水,却原来是被人操纵着的棋子,欢呼泪水毫无意义,受伤更是冤枉,阎世英心中五味杂陈。
“我才不管呢,反正不能让我亏钱!我家老爷子手紧,愣是舍不得从指头缝里多漏给我几个子儿,就指望着这点小钱过日子,我容易么?”
“二爷常说,这些年多亏了公子打点。”江杰又鬼鬼祟祟地说,“二爷还说,公子手头里绝不止有点小钱。若是今日公子来看球,肯定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陪如云小姐。只要公子来了,我们就赢定了。你不会让他轻易在如云小姐跟前显摆,定会让他灰头土脸,灭了他的威风。”
阎世英只觉得哭笑不得,如意那边压根不让自己上场,看来大舅子要失算了。
“看来睿王拿捏住我了呀!就是不知道,他对西川的战事有没有这么大的把握。”
“又被相如公子猜着了!来之前二爷要我问相如公子的真知灼见,还望不吝赐教。”
“我有什么真知灼见?不过就是个没本事,自家老头子也哄不好,只能在外面捞一捞偏门的穷酸罢了。我可没胆子往前线凑,立了功不会赏我个世子当,受了伤也没有人心疼,万一……我是说万一,有谁给我头上扣屎盆子,父王说不得就信了。我啊,还是守在京城挣点小钱花,不去趟那浑水了。如果在这期间,战争能给我让我做成几笔生意,那就再好不过。”
真是个名符其实的纨绔啊!阎世英摇了摇头,已经不再关心下文了。
这时,却听江杰高深莫测地说:“相如公子高见,小人回去后定会禀明二爷。”
“什么高见?哪里有什么高见?我什么也没说,你这厮休要污我清白!”柳相如夸张地大叫起来。
江杰意味深长地笑声传了出来。
他们话里有话,他竟然没有听出来,阎世英冷汗涔涔而下。
不是阎世英愚钝,而是他实在想不到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有的柳相如操纵比赛还不够,竟然要插手朝政。
庆王爷是先王的兄弟,历经三朝,上一代硕果仅存的王爷。他不理政事,只有祭典、凯旋、寿宴等必须出现大场面才能见到他。
就连庆王爷都回避三舍,柳相如怎么敢口无遮拦?
他是惹祸的根苗,还是过河探路的卒子?
不管哪种情况,这里都不是久留之地,阎世英加快脚步。
江杰的贴身小厮小朴提着裤头从旁边的茅房急冲冲地出来,看到了阎世英的背影,疑惑他怎么出现在了这里,挠了挠头,有心报告江杰,又怕被骂是小题大作。
喻景皓对外有“贤王”的美名,对内却不容情,犯点小错就动辙挨板子,血肉模糊得可怕。
再望望阎世英远去的背影,小朴寻思他应该只是路过,没听到要紧的内容。
最近没有大事发生,他听到了也不打紧。
为了一泡矢,挨顿板子太不值,小朴心虚地低下头,不仅没喊住阎世英,还盼着他走快点。
那张门紧闭着,直到阎世英走过了老远仍未打开,小朴的一颗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阎世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闻到马匹味和干草的清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本方马厩,已经绕着马球场几乎一周。
前方有队员在招手,但这会子他不想应酬,于是走进了马厩。
闻到气味黑子就知道是主人来了,从栅栏里探出头,朝阎世英的方向看过来。
整个马厩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阎世英掏出块麦芽糖,黑子舌头卷走了,还不忘记舔了舔他的掌心。
它脖子上的鬃毛很柔顺,阎世英撸了两下,心情好了点。
这匹小公马是阎世英十八岁的礼物,娘亲用私房钱给他买的,花了大价钱。
它的皮毛光亮,胸膛宽扩,四蹄有力,才四岁半,相当于人类的少年。
目前它还不能跟皇家的良驹比,但是骨骼粗壮,暴发力奇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潜力很大。
可惜,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全怪他这个主人。
阎世英叹了口气:“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去,请你吃黑豆,好不好?虽然你没出力,我也一样……”
因为地势,球场处于深挖的大坑,看台才是一层,有长长的斜坡伸进马厩,方便马匹和人员进出。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之前阎世英已经感觉到有人,却没有放在心上。
“你真的想上场?”
阎世英回过头,来人竟然是如意。
“不想了。”阎世英拿了把刷子,给黑子刷毛。
如意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了,生生地又憋了回去别提多难受。
从阎世英身边走过,如意实在忍不住,回过头说:“下半场你可以上。”
阎世英很意外,停下手,看了过来,如意的脸上分明写着敌意和轻视。
“为什么?”阎世英索性直接地问,“我有做错什么,得罪了你,或者三皇子吗?”
上不上场只是小事一桩,当替补会有点失落,但也不至于求着他,上场也没啥可怕。
“为什么?”如意重复了一句,冷笑道,“阎校尉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阎世英的心咯登一下,不可能,如果他能认出来,早就会报复了。
如意转身便走,不慎一脚踩中了马屎。
为了防止对马匹使坏,进入马球场之后所有小太监都必须离开,这两柱半香的时间内马厩没人打扫。
“这是谁的马儿弄的?怎么不清扫一下?”马厩里没有别人,如意的火气没处发,只能对着阎世英骂。
阎世英心中好笑,全当听不见,继续刷马。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喻景皓彬彬有礼,跟着他的江杰就要好说话得多,喻景岚暴虐阴狠,如意便是条疯狗。
一般人不会没事找事去招惹疯狗,有时被这条疯狗咬了,别人不仅不同情,反而会嘲笑吃亏的那人没眼色。
然而,如意却没有放过他,脚用力地在干草堆上踩干净了靴子:“有人就象这坨臭屎,竟然也想要混上台面,就算是蹭上了,也要被这样,这样,这样被弄下来!”
阎世英也不是泥性子,“啪”地将刷子丢到一边,黑子被惊得前蹄抬起。
如意回过头来:“你敢对洒家甩脸子?”
“不敢。”阎世英拱手道,“久闻公公武艺高强,还请不吝赐教。”
“你想跟我动手?”如意大笑,“等这场比赛结束之后,酒家一定奉陪!”
说完,如意拂袖而去。
阎世英的嘴唇动了动,喝骂的话到底吞回了肚子里。再也不是小时候了,哪怕他只喻景岚养的一条狗,他也惹不起。
他只是个小小的样尉,站在他身后的是光禄寺没实权的少卿,一个随时可以放弃自己的不负责任的阿爹。
心里有火山要喷涌而出,却被块大石头死死压住了,阎世英愤懑地握紧了拳头。
黑子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不佳,凑过来贴了贴脸。
在这个时候阎世英突然间想到如果换成柳相如会怎么做,他绝不会明知惹祸上身,还去跟人硬碰硬,他会等待时机,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最后一雪前耻。
一个不受待见的拖油瓶,却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能令睿王心服口服。
大丈夫当如是!
我,喻景岚,我是反派第二把交椅。
被抢走了开脉丹,断了修行路,连皇帝都当不成,搁谁都得疯。
我是反派,反派都有点脑子不正常。
【查了一下,原书名跟别人重了,改成了新的,希望能带来好运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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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马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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