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丙辰年

2、梦中

　　“是谁，你到底是谁。”
　　顾织喃喃自语，他反复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没用。
　　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原本已经慢慢接受了的现实，突然间使得顾织崩溃。
　　他沉默地坐着。
　　母亲走了进来。
　　她拉起了顾织的手。
　　“织织，我们回家。”
　　回家。
　　家。
　　顾织的头突然很痛。
　　他没有动。
　　顾母弯下腰，“织织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织摇头。
　　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很勉强，“我们回家吧。”
　　顾母握紧了他的手。
　　顾寐在门口催促，“家里的菜热一下还能吃……我们快点。”
　　除了他看不见的眼睛。
　　一切仿佛都和之前一样。
　　没有黑暗。
　　没有幻觉。
　　怎么可能。
　　多么可笑。

　　“顾寐。”
　　顾织靠着沙发，他低着头，“我之前是不是见过这个医生。”
　　顾寐明显愣了一下。
　　“见过啊，你忘记啦？你之前失眠就是去找这个医生开的药啊。”
　　顾织摇头。
　　“我不记得了。”
　　顾寐往他手上塞了一颗葡萄。“又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不记得就不记得。”
　　……是吗。
　　“顾寐。”
　　“我……是不是有个朋友叫蔺栗？”
　　顾寐突然叫了起来，“没有！顾织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不认识什么蔺栗林村！”
　　顾织张了张嘴。
　　不认识吗。
　　不……记得吗？
　　“顾寐瞎吼什么！过来吃饭！”
　　顾母又过来扶顾织，“织织也过来。”
　　“什么嘛！又不是我的错！”
　　顾织没在说话。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
　　顾织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厌恶。
　　厌恶这被家人尝试着粉饰的太平。
　　“织织，”顾母放下筷子，“妈妈帮你报了班，你先去学习盲文好不好？”
　　顾织点头。
　　“这几天顾寐会陪你去上课……等她开学了妈妈陪你去好不好？”
　　顾织依旧点头。
　　“那，今天妈妈帮你洗澡行吗？”
　　顾织沉默着摇头。“妈妈有些担心你……”
　　“不用。”
　　“妈妈……”
　　“我自己可以！”
　　顾织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厌恶。
　　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在厌恶什么了。
　　是自己，还是家人。
　　不，不该是家人。
　　是他自己。
　　桌上很沉默，啪嗒，顾寐也放下了筷子，她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不饿？都别吃了。”
　　顾织低着头。
　　很快，耳边响起了重重的关门声。
　　顾母靠近顾织，抬起手摸着顾织的头。“织织……”
　　那双手，有很多老茧，摸到头皮的时候，有些痒痒的。
　　顾织张了张嘴。
　　又闭上。
　　最后，顾母叹了口气，“别怪妈妈。”
　　顾织没有说话。什么可以怪的。
　　这能怪谁？
　　缓慢地，顾织摇了摇头。“我想洗澡。”
　　“妈妈帮你找衣服。”
　　“好。”

　　凭借着记忆，顾织在厕所摸索着洗澡。门在他进去的时候关上了，可顾织知道，或许是母亲或许是顾寐，门外有人。
　　他们在担心自己。
　　可又怕他知道后伤心。所以努力地，想要粉饰太平。
　　妹妹说话的声音总是在颤抖，母亲格外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凡表现出一点情绪，她询问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到底为什么。
　　那个蔺栗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没有答案。
　　顾织找不到答案。他不知道。
　　该怎么办？
　　“你在哭。”耳边的声音带笑。
　　顾织浑身发抖。他没有出声。
　　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又带着些许诧异，“你在害怕我。”他的手再次抚摸上顾织的身体。
　　花洒还没有关。
　　那个人揉着他的头发，像是自言自语，“真的是，怎么能让一个盲人自己洗澡呢？还用花洒……”
　　“你别怕呀。”
　　他凑近顾织，顾织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微涩，下一秒，那人曲着手指为他拭去泪水，又把他脸上沾上的水擦干。
　　“织织啊，你怎么能害怕我呢？”
　　他又吻了过来。
　　搂着顾织的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小，他的吻落在他刚刚触碰的那块皮肤。
　　唇一点一点，慢慢地在他脸上移动。
　　顾织想推开他。
　　“织织……”蔺栗一只手制住他的动作，一只手反复地抚摸他的后颈，顾织下意识昂头。
　　他的嘴巴微张，身前的人几乎立刻吻住了他，口腔被人强势地掠夺，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逃过他的纠缠。
　　“嘶”，蔺栗撕开了顾织脖颈上的纱布。
　　“唔。”
　　他轻微地呜咽，门外立刻响起了母亲的声音，“织织，怎么了吗？”
　　那个人离开了他的口腔。
　　顾织喘着气，“没事。”他不欲深究自己语气之中有多少的勉强。
　　蔺栗抱着他，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声音闷闷的。“你看……你的身体还是记得我的。”
　　顾织没动。
　　蔺栗忽然笑了。
　　脑袋在抖，他的鼻尖一下又一下地触碰顾织的肩膀。
　　“你怎么能忘记我呢。”
　　蔺栗说，“全世界只有你能看见我，你怎么能忘记我呢。”
　　水洒落在他的脸上，触目惊心的美。
　　他又说，“既然你看不到我，那么……也别看见他们了。”
　　顾织瞳孔一缩。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陌生，“蔺栗，你疯了。”
　　最后，蔺栗帮顾织洗了澡，那双手不带一点杂念地揉了好久他的头发很久。
　　像是借着揉洗发水回忆着什么。
　　顾织无法评说自己的感受。
　　他只是感觉，很熟系，很熟系。
　　自己好像在这双手的帮助下，洗过无数次澡。
　　顾织沉默了很久。蔺栗帮助他把衣服全部穿上之后，又伸手替顾织敲了一下门。
　　最后，蔺栗摸着顾织脖颈上自己咬下的伤口，“真想咬得再深一点。”
　　咬破他的皮肉，让血液流在自己口中……那该是什么味道。
　　顾织猛的推开蔺栗。
　　顾母这时小声地问顾织，“洗好了吗？那妈妈进来了？”
　　顾织打开了门。
　　“不用。”
　　看着顾织突然打开门，顾母明显愣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去拉顾织，她侧开身子，“那妈妈去工作了。”
　　顾织点头。
　　他又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看上去，是顾织为了更好地和母亲交流才低的头，可实际上……
　　顾织畏惧别人的视线。
　　“别低头啊，多不好看。”蔺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对方伸出手，强行把他的头掰了起来。
　　好像……刚刚说，“那就不要看见他们了”的人不是他。
　　……蔺栗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那么熟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