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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九幽玉露-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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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桂花香飞扬扑满怀,这是一个芳菲的季节,夜莺啼遍了整个江南,花红柳绿的河道两岸,灯火如昼,即便是夜晚,也吹奏着一支支霏靡的乐,挫低杨高,千般袅娜,万般旖旎。

      本是个歌舞升平的夜,由北面而来的一阵嘈杂马蹄声,却踏碎了上京平静的夜,城门城守亥时不到,就早早闭了城门睡下,故而一个时辰不到,就被砸门声吵醒。

      半夜被吵醒的人,没几个是开心的,慢吞吞的套上衣服,任凭那敲门声响了好一阵,才悻悻的开了一条缝。

      门“呯”的一声大开,还不待城守看清来人的容貌,就被举起的拳头报废了两颗门牙,身后的守卫都被踹翻在地。

      马队呼啸而过,兵器在火把下泛着微微的寒光,城守捂着血淋淋的嘴巴,瑟瑟的抬起头,在马队扬起的滚滚尘土中,将将看清那旗籍上的那个“逸”字。

      七王爷,逸亲王!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疲倦的神色,只有马队最前面的那个人例外,他墨玉簪挽着发,一身华服,眼瞅着皇宫的方向,面无表情,举手投足间,与平日里截然两种摸样。

      身后的随侍中自有老皇帝的眼线,他们此时的心里很微妙,实是想不通,那向来处处受制与人的七王爷,今日怎会有如此反常的摸样,周身充斥的那种天家与生俱来的桀骜,让人心悸。

      眼瞅着离皇宫越来越近,暗卫们心下又安,悄悄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因他们知道,当七王爷走进皇宫的那一刻,一切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

      终于是赶了回来,当进了皇宫的那一瞬间,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内侍引着他向昭华殿前进,自他出生,这条路走过多少回,可这才发现,迈个台阶都这么不容易。因他知道,他这是去和父皇争女人,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成了催命的符咒。每踏上一层台阶,就是向死亡更迈进一步。

      可他不能停下来,那个小小的女子,会在黑暗中偎在他怀里,摩挲他的手指,悄悄拆开一匣红线,趁他熟睡,绑在他指间。会在离别之即,跌跌撞撞的追在马队后面,唤他的名字:“云墨,云墨,红线绕指,莫失莫望!”。

      那夜的上京,因七王爷未奉诏进京,又在亥时四刻皇帝安寝后,执意请旨觐见,各位皇子都窃喜不已,本以为老皇帝要下旨严惩,等到第二日天明,也不见宫中传出任何旨意。

      一连在偏殿跪了两日,也未求得任何召见。他已经赶了几天的路,过城不入,多是歇在树林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吃的也是简易的干粮和白水。

      每个人都睡去的时候,他睡不着,有很多的事需要想,却怎么也想不通,事情如何到了这般田地?不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命带她回来,不知这样做值得不值得,甚至不敢去想那黯淡的明日,只好去一遍一遍的回忆他与她的过去。

      ...

      那一年的他刚及弱冠,宫中的七皇子,因是宫女所生,故而不得父王待见。冠礼虽由皇帝主持,本该由左相例行加冠三次,以此代表他日后拥有的祭祀、为国效力、治人的三权。

      却因后宫宠妃临产,只匆匆加到两冠,皇帝就撩袍离去,左相一脸无漾的向众人宣读祝辞,并简单赐上一个与他德行相当的美“字”,“长逸”。字中含义,极尽讽刺“莫管嫡位,愿他一生,安乐长逸”当是此意。

      他想起那夜的雕龙画舫上,珠帘攒动,满室的香熏的他头疼,每个人都知他心中的不快,不敢贺他成年之喜,只小心翼翼的劝他少喝些酒。

      而她却把他带出船舱,独独为他煮了一壶酒:“云墨,把酒临风,醉又何妨?”

      她本是个盲女,尚不能自理,那一日,却着了一袭霓裳白衣,执意贺他弱冠之礼。他看着她在船头旋转起舞,温润婉约的嗓音划开水中月色,亦真亦梦,昙花瞬间绽放。

      “最是无暇,风流不假,梦中楼上月下,江山嘶鸣战马,明月照亮天涯,策马可堪天下”。

      她只是他五百两包下的歌妓,那一日,逢他大醉,心血来潮的为她簪了一朵花,先天眼盲的她,凭此才脱了贱籍,连这不足百尺的画舫都出不去,哪里懂得什么是江山,哪里是天涯?

      他抿唇苦笑,却见她一转不转的望着他,浓浓露华下,云袖拢着月光,固执的一遍一遍唱:“最是无暇,风流不假,梦中楼上月下,江山嘶鸣战马,明月照亮天涯,策马可堪天下”。

      一颗静默的心,被一曲委婉的歌声所动,他揉揉模糊的眼,想仔细看看她那一支舞,也不知怎的,竟有些看不清她的摸样,一双眼,被风吹的生疼。

      一舞终了,她凝眸与他对望,一抹安抚的笑,散入他心间,一泓缱绻的心绪在这一场盛世繁华中终化成一份相思。

      ...

      逸王爷终是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混混噩噩间被抬回了上京的王府。许是因路途劳累,又郁结难纾,终是病倒了,在府中卧榻难起,恐是赶不上皇帝册妃礼了。

      有丫鬟走进来,把食物放在桌上,看到送的上一餐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猛的一怔:“王爷,您好歹吃点吧?”

      塌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目光冷冽,带着慑人的寒芒,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待她走出小院,对等了许久的暗卫附耳许久,那暗卫一闪而没。

      ...

      昭华殿的卷帘被掀起,带进了一阵夜雨的寒风,一个威严的老人靠在窗边盘手中的玉核桃:“还是不肯吃饭吗?”

      “是”

      老人扭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昨夜的雨打落了一树桂花,被下人们踩的满地泥泞,老人手中的核桃猛的撞击在一起,发出:“喀拉,喀拉”的清脆声响,他没有回头,瞧着窗外笑问道:“你看,该如何是好?”

      一个眉眼淡墨的女子挑开里间的珠帘,缓步走出来,声音轻且暖,话意却是寒:“我诸云开国以来,还未听得饿死的皇子。不吃饭?..那就灌下去,当他觉得被人灌饭的滋味不好受,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死不掉时,他就会自己吃饭了。”

      那女子立在老人身后,手落在老人肩头,轻轻的按揉起来,阳光照在她纤纤的手腕上,雪白的皮肤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老人攥住肩头攒动的小手,他忽然有种冲动,这种冲动来的极强烈,他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去吧”,老人挥挥手,暗卫退下。

      ...

      上京的这一夜,霜星如水,云鸢宫朱阁绮户,卷帘被微风拂动,发出叮咚声响,铜镜无波,她挽起一束青丝,静静望着镜中自己,弯月的眉角漾起的馨蓝,清丽婉约的容颜,心事微澜。

      她想起很久前的那个夜,他拥她在怀,想静静和衣睡去,她却不肯,执意翻他闭上的眼,固执的问她:“云墨,若将来有一日分离,你会不会忘了我?”。

      他闹不过她,费力撑开眼,只这短暂的一瞬,却看见她已然被泪水浸满的一张脸,他用力的搂着她,像是要把两个人镶在一起,一手抹掉她的眼泪,一手轻抚她的长发:“画未,唱不尽的春光,你又何必说离伤?”

      心脏像是被什么剜了一下,疼的她用手按住,缓了缓心神,这才卸下妆,散了发,想唤随侍的宫女来梳头,唤了几声,不见人答。

      院中出奇的静,她心下惊悸,推开门走了出去,想看看出了什么事情。却见一人静静的立在那院中莲池旁,著了一身湖蓝的衫子,脸色些许苍白,大病初愈的摸样,嘴动了动,欲唤他的名字,终是忍住了。

      他见她施施然走了过来,微微抿唇,口中念的,正是今日早朝皇帝下的诏书:“自古帝王、慎简淑德,备秩宫闱、以襄内政,历稽往制、典礼攸隆,贵妃画氏,温惠端良,壸仪懋著,今进封为皇贵妃。”

      “画未...”

      他见她无甚反应,微微皱起眉,兀自抓了她的手,欲携她出宫去。她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已料到如此,只是抬手掰开他攥她的右手,掰了几下,没能掰开。

      她迎着他的目光,笑的妩媚:“王爷认错人了,我虽未受封,却也是你父皇的妃子,按理你该唤我声母妃,还望自重”

      他怔了一瞬,兀的靠上前半步,挨上她身前,松开攥住她的右手,轻抚上她的眼角,青丝醉发,白衣清颜,衬着那一双眼,似水无涟,随着他的摩挲颤了一颤。

      他嘴角也跟着一颤,突兀的大笑起来,那笑声极其放肆,又似自嘲,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中都笑出了泪,像是遇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

      他又用双手箍住她的头,俯在她耳边轻笑道:“我的确看错你了,我的画未是个盲女,可我瞧你这双眼却是极好,你到底...到底是谁?”

      怀中的女人,微微一搐,瞧他的眼中多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柔声轻笑道:“我是一个女人,而这后宫的所有女人,都是你父皇的,知道这些,难道还不够?”

      云墨咧一咧嘴,笑道:“的确够了”语罢轻轻的放开她,退后一步,不再看她,只是痴痴的望着身后的那个莲池,一动也不动。

      她冷冷的看他一眼,低下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想早点回到屋里去。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他突然一步跨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还没等她闹明白他又要干嘛的时候,他牢牢的箍住了她,一头跳进了旁边的荷花池,哗啦一声,水声大作。

      入水前,只恍惚听见他说:“画未,跟我走,否则,就一起死在这里”

      他牢牢的将她压在池底,她下来的时只来及憋一口气,她使劲推他,推不动,身上手上都渐渐没了力气,他又攥住她胡乱舞动的双手,也一并攥压在池底,重重压住她,狠狠的吻她的眉,她的眼,一路吻到耳廓:“画未,跟我走?!”

      她摇头,他蓦然睁大眼,更用力的箍住她,狠狠瞪她:“那便一起死在这里!”

      肺里撕裂的疼,她缓缓阖上眼,再也憋不住气,嘴里猛的吐出一串水泡。他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的头发在水中舞动,看着她的眉越皱越紧,看着那双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眼。

      终是不忍致她于死地,猛的捧住她的脸,寻着她的唇,撬开她紧闭的牙关,为她渡了一口气,那般缱绻又不舍,却在她睁眼的那瞬间,狠狠冲出水面。

      她被荷花池里头的水弄了个浸湿,头发湿哒哒粘在脸侧,衣服几近透明的贴在身上,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没有撕扯和挣扎,她没有力气,她甚至都没力气去生他的气。

      他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出了莲池,风一过,至达心肺的寒,行到院门处,回首望去,却见孤灯高照的云鸢宫中,她还未出得那汪莲池,清辉入内,衬得她越发的纤弱,他轻声道:“夜来天寒,母妃旧时多伤寒,还须多加小心,莫再着凉。”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远,有潮湿的水珠从发间滑落,划过眼睑,延过脸颊,一滴苦涩滚入嘴角,这池水,竟是涩。

      宫中的琉璃灯火,等星如雨,灼了一场相知相恋。细碎的浮华缭绕间,山河寥寂,清水无掬,相生相接,相思难解,个中情由,已成死局。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九幽玉露-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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