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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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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然用手肘戳了戳旁边坐着的张君佑:“诶,就那个。”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刚跟你打招呼的那个。”
顺着她的视线,张君佑看到不远处吧台边上背对着他们的陈泽源。他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踩着椅子上的横杠,另一只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懒洋洋的垂下来。
陈泽源正侧头和友人说笑,右手时不时轻轻在桌面上敲打,整个人慵懒得像一只吃饱餍足的小猫。
张君佑:“他啊,陈家小公子。”
什么陈家小公子?
林安然的社交圈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喝酒泡吧是她生活的一种方式,但她也不会沉溺于其中。
张君佑和她都不是华安本地人,消息也只是比林安然多了点:“开源集团,就你那小区,他们家是开发商。”
林安然噢了声:“以前怎么没见过他?”张君佑的朋友,她都是见过的。
张君佑其实也不熟悉陈泽源,只在其他场合见过一两面,根本就算不上是朋友。以至于刚才陈泽源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愣了会儿,直到华安市本地的公子哥儿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这是开源集团的小公子,他才反应过来和他喝了几杯。
开源集团是华安市的最大的房地产企业,早年以房地产开发为主,近几年商业版图开拓到金融、影视投资、航空等多个领域。
张君佑挑重点给林安然:“他三岁的时候就跟爸妈去英国生活了,这些年也就偶尔过年的时候回来,听说……”
张君佑压低分贝:“听说这次要定居在这儿了,是回来争家产的。”
豪门群戏的狗血开场——争家产。
“然后呢?”林安然还挺好奇。
张君佑看着她,知道她不是个容易对外界事物感兴趣的人,忍不住打趣道:“干嘛?看上人家了?”
林安然不理解他的脑回路,怎么多问一句还变成看上人家了:“我是禽兽吗?他看起来年纪那么小!”
噢?没否认!那就是看上了。
张君佑一副“我懂”的样子贱贱开口:“你这是害羞了!没事儿,等会儿哥哥去帮你要他微信。”
林安然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走夜路被打了,别怀疑,是我。”
张君佑喝了口酒,莫名蹦出来一句:“安然,你困在这里面太久了。”
她苦笑,居然在一天之内听到这句话两次,还是来自不同的人。
下午面诊的时候,高北指着桌面上的鱼缸对她说:“看到没?你现在就跟这条被困在鱼缸的鱼一样,一直围在这方圆之间打转。”然后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高北是李澍的朋友,回国这几个月以来,她的病情每况愈下,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她向李澍求救,李澍给她推荐了高北。因为有严重的躯体化,几次面诊,高北更多的是问她的健康状况,这是第一次关于感情。
林安然下意识逃避:“然后和另一人再经历这样的事情吗?重蹈覆辙有什么意思?”
高北知道她还不信任自己,叹了口气:“安然,错的不是感情,是那个人。你不能因为一段感情的失败就拒绝有人来爱你。”
可是真的会有人愿意越过高高的城墙来爱她吗?
又要透不过气来,林安然逃离似的出来酒吧门口的树下抽烟。
陈泽源走出门口,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左侧树下的林安然。
她的背影纤细挺拔,微卷的马尾在后脑高高束起,吊带上衣使她的整个肩膀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白得有些刺眼,像是一片寂静的雪地,带着孤独和颓丧。
七度的气温,伴随着夜风,雨丝在飘落。
露出半个肩膀的她像是感受不到温度一般,心无旁骛地站着。
陈泽源微微皱眉,转身回酒吧,拿走了他放在前台的外套悄声走进。
路灯下有影子在晃动——有人在靠近。林安然心一惊憋口气回头看,发现是陈泽源之后又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把外套递过来,“穿上吧,挺冷的。”
林安然看了一眼他穿着圆领套头卫衣,笑了一下接过:“谢谢,还真有点儿冷。”
少说他得有185往上,林安然170的身高被他的宽大棒球服遮到了臀部,衣服上面还留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是林安然常用的那款洗衣液。
“怎么出来了?”
陈泽源:“里面空气有些闷,出来透透气。”跟她一样的想法。
寒暄过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安然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陈泽源平日里性子倒是活跃,但现在这个气氛……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林安然,对方正盯着对面川流不息的车,浑身散发着冷意,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陈泽源随她,或许不说话默默陪在她身边才是最好的。
但林安然逐渐感到不自在,总觉得有道视线盯着自己,灼热到她呼吸都乱了起来。没搞错的话还是来自旁边的陌生人,不得已的她打破僵局,“抽烟吗?”
她把烟递过来,是细长的薄荷烟。比一般烟草清凉,能掩盖涩味,但也更容易让人上瘾。
陈泽源接过,道了声谢谢。
林安然想笑,从下午认识到现在,两个人一直在不断的说谢谢。
难怪那些男人谈事情之前总要先给对方发烟,烟雾缭绕的氛围确实具有迷惑性。
是陈泽源先开的口:“可以认识一下吗姐姐?我叫陈泽源。”
泽源,两个带着三点水的名字。
“五行缺水吗?”
……林安然是有些话题终结者在身上的。
随口一问陈泽源还真解释了起来:“是,小时候算命说我不好养活,得找个带水的名字才能压得住。”
都说小孩子贱名好养活,林安然不自觉想到了什么“狗蛋”、“铁柱”之类的,差点没笑出声来:“怎么你们家还搞封建迷信?”
陈泽源学她刚才耸肩:“命由天定,但我信自己。”
林安然轻吐烟:“这说明有人在意你,挺好的。”
陈泽源看着她,像是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眼里的失落不言而喻。
“安然两个字不就是安然无恙的意思吗?这说明给姐姐取名字的人希望你平安喜乐。”
“是吗?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安然两个字是林父林清磊取的,确实是安然无恙的意思。三岁那年,林父因病去世。第二年,母亲带着她改嫁,她变成了北市吴家二小姐。吴家在北市是名门望族,但是这个身份给她带来更多的是嘲笑,小的时候,“吴家那个假千金”就恶意满满。直到现在每次过年去北市,聚会的时候她还是会听到吴家那个便宜女儿这样的称谓。
有句话说得不错:“幸福的人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她就是典型的例子。
以至于长大后,被人放弃的时候也不敢挽留,因为总觉得对方离开自己是自己不够好。
又想起那个人了啊。
林安然把烟摁灭,有些想落泪。
抬头,今夜无月,她的月亮也早就落下。
陈泽源看她微红的眼眶,有些欲言又止:“你下午也是这样的。”
林安然惊愕,看破她情绪就算了,怎么还要无情拆穿呢?
小朋友不太懂事啊。
林安然苦笑:“真不巧,今天两次失态都被你看到了。”
陈泽源无所谓,逗她:“要不是我走过去,你烟都快烧到手指了。”
所以,是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才来借火的吗?
林安然抱拳,眼睛弯成一道桥,语调里少有的调皮:“感谢大佬救我一命。”
从两人一起望着车流到分烟,她语调都是冷冷清清的,直到这一刻才鲜活了起来。
陈泽源看到了另一个她,语气不自觉熟稔了起来:“少来。”
也许是微雨的气氛太好,也许是刚才的酒精度数太高,林安然此刻居然有了倾诉欲。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越是亲密的人说话越是三思而行。反倒是对着陌生人,会有说不尽的话。
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里面,男女主人公在车厢邂逅,相伴而游维也纳。两个人交流着琐事,互相吸引。
“陌生人”这个词汇给彼此留下了太多遐想。
这一刻林安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把他当成一个以后不会再遇到的人。
“下午的时候,我发病了,是你救了我。”
“那是一道……我现阶段没法儿迈过去的坎。”
“我真的没有办法释怀,我栽的那棵树最后不是我乘凉。”
这些在心里千斤重的话她是第一次对着别人说,开口的时候还有些哭腔,又有些不好意思。
泪眼朦胧的看着陈泽源,“我很奇怪吧,突然跟你说这些。”
陈泽源朝她张开双臂,神情温柔,像安慰得不到糖的小妹妹轻轻问她,“所以要抱抱吗?”
超乎林安然想象的举动,可她一点儿没觉得轻浮,甚至在想他的怀抱应该跟他的人一样温暖吧。
她笑了笑,双手交叉在胸前摆了个拒绝的动作,“姐姐可是很坚强的。”
陈泽源伸手揉她的头,“最好真的是这样。”
“陈泽源,你今年多大?”
“21岁。”
噢……比她小六岁。
“陈泽源,你家住哪里?”
“明月湖A栋2901。”
好像在她家楼上。
“陈泽源,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好啊。”
林安然晃了晃脑袋:“陈泽源,我好像醉了……”
她不是容易卸下心防的人,不醉的时候能说这么多话吗?
两个人此刻淋着蒙蒙细雨蹲坐在路边花圃,陈泽源把她的脸轻轻掰过来面对着自己。雨水淋湿了她的睫毛,她眨着眼傻愣,慢慢反应过来咧嘴一笑。
陈泽源戳了戳她右边的独苗苗酒窝,手慢慢上移到她的眼角,大拇指抹过她卧蚕上的痣轻轻带走泪痕,不免有些失落:“爱哭鬼真的不记得我了啊?”
林安然意识迷蒙看着陈泽源,怎么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忧伤呢?重重点头,“爱鬼哭是谁?爱哭鬼是你。”
陈泽源无奈,跟醉鬼是没法儿交流的:“安然姐姐,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就着陈泽源的手,林安然起身跺脚把外套还给他:“陈泽源,过了今晚我们就不会再见了,所以你要把今晚的事情给忘掉,听见没?”
略带威胁的语调,她今天在同一个人面前失态了两次,已经超过了和陌生人的界限,她不能再见他了。
陈泽源知道她醉了,只好顺着她:“好好好,过了今晚我就统统忘掉。”
林安然满意点头:“真乖。”
哄小孩儿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