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王克权

35、后记

　　后记

　　失去了父母，克全不再是孩子。
　　60多岁的克全仿佛刚刚长大，刚刚成为一颗参天大树，刚刚成为一条山东汉子，刚刚开始体验迥然不同的生活。
　　早晨洗过脸，抬头面对镜子，镜子里的克全模模糊糊。
　　镜子里出现父亲的影子，克全擦擦镜子，父亲的影子不见了，但仍旧模糊。克全揉揉眼睛，感觉眼睛不舒服，想起了父亲的话，用热毛巾敷敷眼睛，几分钟过后再看镜子，镜子里的克全清晰了许多。但镜子里的克全也老了许多，有不可胜数的电车线路布上额头，有不计其数的白发声东击西、左冲右突，从头上的黑发丛中冒出。
　　这以后见到女儿，就像父母在世时，见到克全流露出一样的眼神，流露出一样的心情。见到外孙女，就像父母在世时，见到孙女王玉流露出一样的眼神，流露出一样的心情。往后的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往后的眼神、神态和心情一天天、一年年微妙的变化。
　　失去了父母，开始想到父母以前想过的事，开始做起父母以前做过的事，开始真正成了父母。
　　真想知道：父母走不动的时候，同在一个屋内，面对面寸步不离的那段日子。父母之间天天谈、月月谈、年年谈，谈论一辈子。情意绵绵、绵绵私语，一辈子不厌烦，一辈子不寂寞，一辈子不孤独。
　　真想知道：父母无助的时候，力所不及自己，力所不及他人的那段日子。父母每天期待什么？期待气息浓一点，期待儿女好一点，期待医生明智一点，期待药方精准一点，期待痛苦少一点。
　　真想知道：父母随俗沉浮的时候，缄口不言，父母之间用眼睛说话的那段日子。眼睛对视眼睛传递的情感是什么？眼睛对视眼睛传递的信息是什么？收到对方准确的情感，收到对方准确的信息，是心灵与心灵碰撞，还是灵魂与灵魂交流？收不到对方准确的情感，收不到对方准确的信息，是心灵与心灵星散，还是灵魂与灵魂交叉？
　　真想知道：父母什么时候谈论生与死？什么壮志未酬遗憾万分，什么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什么时候谈论去世后放弃什么？什么留给子女，什么留给他人？什么时候谈论怎么去世、怎么安葬？去世以后的规划？去世以后去的方向？
　　真想知道父母的秘境，解开父母那些秘密，让自己做一些意想不到的准备。
　　行走在生命最后一段里程，行走在与父母一样的生命途程，只有走到了与父母一样的，最后去世的那段日子。才能知道父母的秘境，才能解开父母最后的秘密。
　　老了以后成为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