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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野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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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当平的赫赫大名在江湖上是流传已久，冉长乐和他有过情史。
当初家族落道，他被小舅寄养在好友谷当平家。
当时的谷当平十九岁，没有那么大的名声，充其量也只是个年轻的乡野武夫，不识字更不会讲他如今所说的大道理，更别提收徒。
冉长乐却不是个安稳的，他十四五，少年鲜衣怒马，又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时接受不了这般落差。
弯腰拾贝壳，赤脚踩白沙，在月光下的海水里仰着，在海边的客栈喝酒，不愿回谷当平狭小破旧的家，仿佛这样自己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家公子，日日如此。
谷当平因得被迫日日各处寻他，最后没办法，游说许久。
他回答：“谷当平，你抱我回去，我就回。”
他们的故事就是这样的开端。
后来谷当平被朝廷征兵，屡立战功，一下子成了大将军，而冉长乐的生活也逐渐被更新更稀奇的物件代替。
等到他进宫，谷当平也就辞官归隐了。
这世间感情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就是两人情不情愿，缺一人都不能成。
他们回到上京便租了辆马车去皇宫。
到了宫门，有守卫手持长矛交叉拦住马车不叫进，冉长乐掀开帘子，随手丢给他们一块玉牌。
几人如得了烫手山芋似的连忙让开。
这宫里面谁都知道，除了皇上和太后，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冉公子。
第一件事是给姑奶奶请安去，也就是慈安太后。
正巧皇帝与皇后也在。
太后坐主位，皇上皇后各坐左右，周围无其他婢女侍奉，只有一个太后的贴身嬷嬷暖春，见冉长乐来便又添了杯茶。
几人正在谈论太子的婚事，说柳丞相的长女柳如烟是不二人选，相貌虽不至倾国倾城，却也仪态端庄，重要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良淑德，名声极佳。
说着，皇后问冉长乐：“不知侄儿觉得这柳如烟如何？”
“你问他这作甚，还是个孩子呢。”太后打断了皇后。
皇帝也点头表示赞同。
皇后凝噎，岂可不知十八岁还是孩子，怕是早该成家立业。
冉长乐剥了个葡萄放嘴里，咂嘴，思虑一番：“倒是不错，不过太子殿下一直不愿娶妻，便是说了，他不愿又能如何呢？”
“岂能由他来，他放荡轻佻，年又不小，早该有人把持家事，也好能管管他。我瞧着，这事是愈该趁早提上日程。”皇后道。
柳丞相人脉广洛，权利又大，若能与太子相扶持，无疑是好事一桩。皇后确实聪明，但却低估了一点，那便是……
“乐弟，乐弟！我听了宫人来报你回，便自东宫来找你，果在慈安宫。”
张晟隆匆匆跨过门槛，头发绾成结用一金簪固定在发冠中，明黄色暗龙纹长衣，额带坠着西域进贡之宝石珍珠，腰间佩戴叮当玉佩金饰，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同样神色匆匆，恐遭责怪。
太子绝非好管教。
暖春招呼太子坐下，就坐在冉长乐身旁。
他并未给皇上皇后还有太后行礼，光顾着掏出各色稀奇玩意儿给冉长乐瞧。
感受到皇上的隐隐皱眉和皇后不满的神情，冉长乐边接过张晟隆手中的玩意儿边摇头轻笑，心中道若非他才华横溢，只怕这太子之位也不可能留到今天。
民间有传当今太子六岁即会咏诗作词，得许多文人的拥戴；自参政更是为国作出重大贡献，减少许多天灾饥荒。
张晟隆的长相本是随了皇帝皇后的优点，纵然轻佻，反而别有一番浪子姿态，这么一来上京竟不少爱慕他，将他当成完美夫君的姑娘。
有道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张晟隆就是后浪。
冉长乐一路上赶来多少也有些累了，此刻见慈安宫并不冷清，便告知太后，要回清雅居歇息。
“对对对！我竟是没有想到，乐弟快去歇息，明日定来找我下棋，上次的局还未破。”
张晟隆本也想跟着离开，无奈被皇后呵斥拦下，就将手中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全塞给冉长乐，“先收着，都是新奇玩意儿，无聊时可打发时间，我再让人去寻。”
清雅居位于宫中的西北角，与妃嫔所居的南宫和太子所居的东宫隔开，不大不小，很素净，不招摇，但能看出草木砖瓦都皆非凡品。
院中有参天古树，树下一张有光泽的古筝，雕刻大朵山茶，雅致奇高，这是四皇子前几天送来的，然他并不怎么会弹古筝，只是糟蹋了好东西。
“把琴收起来吧，收在书房。”他打了个哈欠，吩咐一旁立候的婢女，又叫刘慎把兔子放在铁笼子里。
婢女诺：“是，主子是否要给四皇子回礼？”
还有回礼这一说，他瞧了一眼古筝：“不回，我去睡了。”
一睡便是一夜，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没人打扰他，出门却发现有稀客来。
黑发用一根灰色发绳低低绑起，玄色衣袍，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在太阳下的皮肤略显得苍白，瘦得骨节明显。
见冉长乐出来，他才展颜一笑：“本早就来了，因你在歇息，便在外面看书。”
张衡生是宫里的一个婢女偶得宠幸所生，长相没有太子那般英气逼人，也没有冉长乐这般秾丽，可以说平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在里面。
如同雪底野草。
冉长乐坐下，他还未洗漱，头发有些翘起，喝了口清茶润嗓子：“怎么想起来找我？”
张衡生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我们之间的关系竟已到无事不能往来么？之前有事才没来找你的，听宫人说你去了落秋晏。”
“没有，你随时都能来找我。落秋晏是去了，和陆二一同去的，什么都没做，光喝了酒。”他当然不会说出实情。
张衡生轻轻压下他翘起的头发，依旧笑着：“你的嘴里，何时才能吐出一句真话。”目光里似有无数根针，通通刺向冉长乐领口——那里有几枚青紫，“去了杜永川那里？”
冉长乐暗道不妙，知道瞒不住，也不再扯谎：“天寒风大，途径杜医师的院子，就留宿了一晚。”说罢，又笑嘻嘻地搂住张衡生的脖子，“你也不舍得我冻着了，对吧。”
“舍不得，还困吗，多睡会。”张衡生的情绪一下便全收敛不见。
再来，再来身体是要吃不消了。
“不困，饿了，去帮我煮碗面吧。”
“好，鸡蛋面？”张衡生没有强求。
“行。”
张衡生在小厨房里面忙碌，冉长乐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思索，有些头痛。
早知他就不招惹这人，省得现在还要避讳。
明明一开始就说过，自己不是专情儿，都怪那身傲雪凌霜的清高模样实在引人。
他也是后来才知，张衡生的母亲给他留了一支死士，为了预防儿子失宠，早做了万全的打算。
说来并不稀奇，当时宫中一连几胎都是公主，张衡生的母亲正巧生了皇子，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女人入宫多年，算盘打得精妙，自从身体染疾便考虑到今日的情形，暗中养了一支死士。
显然，张衡生将这些人用的很好。
他不愿再就此事苦恼，想起杜永川捉给他的兔子。被捕前这只兔子应该过得不差，毛色有光泽，胖乎乎的，一将手指伸进去便追着轻咬。
张衡生被忽略在一旁，不温不火地问：“很可爱，是野兔？”
“嗯。”
他没有问是哪里来的野兔，也许是不好奇，也许是已有答案。
问完，他有一阵子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冉长乐，道：“还有些事，我先走了，下次再来见你。”
罕见的，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亲近他的意思。
怪人。
待他走了，冉长乐试着将兔子放出，不如杜永川说的那样，反倒很乖巧，只跳下去在地上蹦了几蹦，没有跑远。
一下午他和兔子玩的不亦乐乎，没有再去想和张衡生相关。
他日同太子下棋的时候才惊觉张衡生最近居然一直忙碌。
从前，张衡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要忙，更不会对他的行踪这般了如指掌，难不成，他已经开始拉帮结派，计划谋权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便不再高枕无忧了，张衡生的才华毕竟不比他弱，隐隐还要高上一筹。
“乐弟，该你了。”张晟隆的话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摇摇头，落下一黑子。算了，这些事与他无关，皇权纷争，是别人的事。
与太子下棋是一种享受，他虽聒噪 ，但在下棋时不会多说话，且棋艺高超，有许多让人意料之外的下法。
天色暮晚，一局终破，张晟隆输。
他爽朗一笑，对于输赢不甚在意，大手一挥：“月色正好，今日必要喝上两杯才行！”
冉长乐不想喝酒，随意推脱：“改日再喝罢，你政事繁忙，莫耽误正业。”
太子心道自家乐弟果真善解人意，再不提喝酒一事。
东宫离清雅居实远，冉长乐坐轿来的，再坐轿回去，一共要三盏茶时间。
清雅居的婢女都很惶恐地看着他，一个个低下了头，似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俄顷，一个瘦矮的女孩被踢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兔子、兔子死了……死了。”
众宫人纷纷让出路来，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冉长乐上前一瞧，从发顶凉到了脚底。
它干净柔顺的毛被血迹染得斑驳，腹部一个大口敞开，可以窥见内脏，未干透的血汩汩流着。
想它不久前还在自己手心里蹭来蹭去，如今却被冷风吹打着内脏，尸体冰凉，甚至还未来得及拥有一个名字。
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任何人发现的，用这种方式杀死他的兔子，冉长乐头皮一紧。
是，警告。
来自张衡生的警告。
可是，他很不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