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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界一【山河表里】 ...

  •   “妖、水妖!”一个书生慌忙丢下书,闪到树丛中去了。

      只见那是一个纤细若女子的少年从湖中探出,再一瞧,却是站不稳脚步了。

      怨不得书生说他是水妖。

      ——黑发如墨,眼尾轻挑,眼底一片朦胧醉色,无暇的脸庞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仿佛镀了一层银光,轻薄的月牙白外褂紧贴在他如玉的肌肤上,让人禁不住去遐想水面下是何等景色。

      这般长相,饶是上京最会打扮的姑娘也比不上。

      书生想到聊斋里吸人精气的妖怪,背后微微发寒,却又忍不住看他,看他从水中站起身子,修长笔直的双腿将湖水推起阵阵涟漪,又看他走到自己丢书的地方……

      “《礼记》。”冉长乐轻笑,随意把书丢进草丛,调笑,“是你的吧,小状元。”

      书生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登时脸通红,也不好意思再藏着,于是直起身来磕磕巴巴地道谢,身上沾了不少草屑,好不狼狈。

      他被书生这幅模样逗乐,捂住嘴笑了起来。

      清浅的酒香萦绕鼻尖,书生看得痴,书又啪嗒掉在土地上。这人不笑时就已是绝色,那是天上宫阙的绝色,高不可攀;而笑起来却是人间的绝色,烟火与媚态悉数浮现于脸上,又似妖了。

      “不、不是状元,还不是,我后天才去赶考。”

      “是吗?无所谓,总有一天会是的。我也不是妖,你不是还叫我水妖么?”一阵风吹过,他紧了紧外衣,“太冷啦,小状元,我要回去了。”

      不是妖,原来真的会有这般美丽的人。

      如今秋末,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凉。书生打量了一下他月光下莹洁光滑的肌肤,拽住他湿淋淋的衣角,“抱歉,那个……不嫌弃的话,穿我的外褂吧。”

      说着他便脱下自己青灰色的长外褂为冉长乐披上。

      冉长乐愣了一下,接着笑说:“多谢,等有缘再给你吧。”

      他转过身向深林中走去,背影高挑清瘦,森林广袤,夜色沉沉。

      概是走了二里路,一路上再看不见人影了,月色暗淡起来。

      “刘慎,出来。”冉长乐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向远处道。

      方才还无风吹草动的树丛中忽闪出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影,头发用银冠高高束起,十足的西域人,尤其是双锐利的银灰色眼睛,颇像高原野狼。

      刘慎是太后身边的侍卫,自从冉长乐进了宫就成了他的暗卫,形影不离。

      “累,背着我吧。”

      刘慎闻言蹲下,那柔弱无骨的手就攀上肩头,水渍沾上他的衣衫。

      风在耳边打着旋飞过,感受到背上的润湿,刘慎抿抿嘴唇:“您是否将湿衣服脱下来,离上京还远,风越大,吹得感冒。”

      “不想脱,别回上京了,送我去杜医师那里罢。”

      “是。”

      大概是乏了,冉长乐没有再说话,只将头埋在刘慎的颈窝。

      颈间被温暖的呼吸覆盖,刘慎也没再言语,背着他向北走去。

      杜永川的府邸就在这林中,前行三四里路便能看见一所古朴院落,院里尽是草药味道。彼时冉长乐已经睡着,刘慎敲了敲门,有一童子问是谁,报了冉长乐的名号才放行。

      里屋门响,一男人推开门,雪白色长袍,十分出尘脱俗。

      “怎的全湿了。”他责怪地瞥了一眼刘慎。

      “主子今日与陆二公子去了落秋宴,饮酒不少,陆二公子留宿洛南,主子回京途中见湖水温热兴起便下去戏水。”刘慎的回答中规中矩,没将书生之事道出来。

      落秋宴是每年秋末都有的文人宴会,说起高雅,实则也包藏了不少玩心,单说美人,就有精挑细选数百,再另谈设宴所用,无不奢侈,倒是少了这些文人日里嘟囔的两袖清风。

      杜永川摆摆手:“你下去吧。”

      刘慎知道两人交情甚好,再深深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冉长乐,诺然离开。

      树林里比外面还要冷,树叶随风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使冉长乐睁开了眼睛。这才意识到实在喝得太多,头痛不堪。

      “去了落秋宴?”杜永川揶揄地边摩挲着他指骨边问,“宴会可好玩?美人们可好看?又结交了什么人?”

      他扶额笑笑:“不好玩,美人没你好看,去时几人回来就几人。抱我进去,好冷。”

      “总不长记性,身上全湿了,脏小子。”

      “脏你还这么喜欢?”

      “你就恃宠而骄。”

      杜永川还是把他抱到了里屋,烧起木炭,又煮了一盅姜汤。

      冉长乐漆黑的头发散在床上,印下道道湿痕。他撑起头看杜永川的侧脸,那半张脸在炭火的辉映下柔和了棱角,一如他们初见时分。

      他忘了不少事,唯独记得这张脸。

      “杜永川,我好想亲你。”

      男人闻言俯下身来,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先把头发擦干。”

      “不要。”冉长乐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手环住他的腰,印上他略干燥的唇,目光流盼,“你看,你明明爱我爱到不行了。”

      “对。”杜永川叹了口气,细细的帮他擦起头发。

      他和冉长乐认识了有五六年了,可能冉长乐忘了,但他还记得那天的情景。

      小时候的冉长乐身子就好比扶风柳,一折就断了,大病小病从不消停,老夫人派人来求他师傅,师傅就派他下山了。

      第一眼就看见层层帷幔后那个姝丽傲慢的人。

      师傅说医者父母心,他却动了凡人心。

      思绪回来,目光触及那件没湿透的外褂,这外褂布料粗糙,款式简单,与冉长乐平日里的衣物格格不入。

      “穿的谁的外褂?”

      “游水的时候有个好心人,见起风给我的。”他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怎么,吃醋了?”

      杜永川摇摇头:“如果连这都要吃醋,只怕我这辈子都脱不了酸味儿。”

      “芙蓉楼的姑娘们说,一个男人要是不为你吃醋,就是半分也不爱你。”他又促狭地说,手指轻点杜永川眉头。

      “你听她们瞎讲,以后少去那风尘之地。”

      沉默片刻,冉长乐咯咯地笑起来,把杜永川扑倒在身下:“你怎么那么好玩儿呢?永川,我们可能欢爱?明日我又要回宫啦。”

      这种话若是换个人说出口必定会被骂作不知廉耻,可经由这人之口却令人难以拒绝。

      杜永川亦然。

      再高尚的人也有无法拒绝之诱惑,何况俗世里本就没有多少高尚的人。

      他先解了腰带,衣物滑落,暧昧的红烛灯火与木炭燃烧的声音充斥房间,窗外还有凄清的鸟啼,云霞悄然在午夜蒸腾。

      情至深处,杜永川扳开那人细长的双腿:“你爱我吗?说,说爱我。”

      那时杜永川双眼通红,冉长乐没说话,只是一直哭——他就是这样娇气的身体,太爽了哭,疼了也哭。

      耐不住人心疼,就停下来哄他。

      已是东方红日初升,对面月亮尚未降下,冉长乐趴在杜永川呼吸平缓的胸口,看向窗外的秋菊,那其中有些衰败了,有些还成片怒放着。

      “杜永川,好烦,天真远,不想进宫,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住几天再走吧,最近林里结了许多野果,明天我带你去摘,还有许多兔子,白色的、黄的,小兔子都没长出来耳朵,你喜欢我给你捉几只养着,各样的鸟儿也不少。”杜永川用手抚摩着他的脊骨,话语中构造了一个美丽温暖的世界。

      冉长乐眼中流露出向往,他没说要留下,也没说不留,只是问:“今天会下雨么?”

      “……不下的,最近都不会下雨了。”

      “那我还是走吧,杜永川,不过我还是想要一只黄色的小兔子,一只就够了。”他坐起身来。

      杜永川就起来给冉长乐烧水洗身,给他穿上最好料子的衣服鞋履,然后用一根打磨得光滑的银簪帮他把头发绾好。

      他做事的时候眼眸是低敛的,姿态是谦卑的,仿佛宗教之信徒祷告般。

      一切收拾妥当,冉长乐兴致勃勃看他使了机关轻巧的就抓住了几只兔子,果不其然有黄色的,淡黄趋近于暖白色,两只耳朵还未长出,眼睛也未变红。

      “这些野兔子精得很,你抓不住它,叫暗卫给你拿着,到地方养几天就乖了。”

      于是便唤刘慎来拿。

      “走了,永川,有空我给你写信,有空我再来。”

      杜永川目送他离开,一直缄默,没有说话。

      回去的途中,他们遇到一个卖酒的小贩,穿着宽大戏服,画着花脸,脚下放两桶酒,凡遇到过路客就同他唱戏来卖酒。

      长相倒是看不出来,个子高挑,妩媚地作出各个姿态,纵使能一眼看出性别男,却也不妨碍欣赏他的那份柔媚。

      此人见到冉长乐便不由分说地用手拽住他衣袖,嬉笑着唱曲卖酒,余光却瞥向一旁。

      伊始,刘慎只觉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贩,直至递钱给他,见那粗大的指骨节和有力的双肩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兔子好似也感觉到了这份不安,在怀中不停拱动。

      刚要探寻实情,却只见那人嘴角上扬,涂着鲜红口脂的唇一下撑平了唇纹,猛然转身,宽大衣袖恍然飞出两枚梅花镖,飞环而来。

      刘慎急忙带冉长乐和兔子闪向一旁,顷刻间听到身后两人倒下的声音,心中不禁一阵发寒。

      这梅花镖不是冲他们来的,却实实在在与他们擦身而过。

      他很懊恼自己放松警惕,今日是好运,若他日真有人奔冉长乐来该如何是好?

      “抱歉,二位受惊了。”男子拱手道歉,目光落到一旁的冉长乐身上,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

      方才没有细看,一打量,确是被这分绮丽所惊。

      不等回应,接着,他腾空而起,拽起地下两具死尸便飞跃至树上,几个眨眼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冉长乐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我见过他,他现在是谷当平的弟子,如果没记错,叫山风,我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唱戏的,哦,也卖身。”

      刘慎不知道谁是山风,只是对自己方才的疏忽格外懊恼,这种感觉宛若刚才的梅花镖扎进身体。

      异常的疼痛让人清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世界一【山河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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