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仙人掌粥

4、你的眼里有星辉

　　有了许阳春的保证，孟景是吓得多困也不敢再睡了，生怕睡眼迷糊间看见是许阳春那张脸。
　　如果上天可以给他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手贱给他解鞋带，更不会先下手为强。
　　丫的根本就说不过好吧。
　　一连下午三节课，晚上四节晚自习和晚留读他都清醒着，他也是第一次坚持这么久没睡觉，前面俩小胖子都不时回头偷看了他好几眼。
　　晚上放学他慢腾腾地跟随大部队人挤人下了楼，又迈着四方步在人群中走着。明明大家都在走，可奇怪的是他们的位置好像固定了一样，没有人快一步也没人慢一步，大家像个阵一样整体往校门口移动。
　　孟景寻着马路牙子，在一棵假槟榔树下系鞋带，没等他起来就有一道灯光打在他眼前的地上，不远不近，既能让他注意到，也不会耀到他的眼。
　　许阳春不动声色地向后拧了拧脖子，意思在明显不过。
　　孟景觉得他热情过头儿了，这么多人，让他跨腿坐电动车？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死也不上!
　　于是，孟景不顾许阳春的邀请，继续走在人群里，许阳春慢慢跟了他一段后，突然加速，在学生给老师们留出的动态车道里跑没了影儿。
　　孟景低头看路，自顾自走着，后来越走越烦，感觉这条主干道得有几里远，他甚至都怀疑整个学校都是个矩形的。
　　后来他得知，海宴中学还真是个长方形，一条主干道贯穿始终。
　　他烦闷地走着，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抬头看向左边，刚哥正和一个女生牵着手往前走。
　　那个女生是自己班的，坐最前排，上课挺认真，学习应该也不错。反观染蓝毛留狼尾校服都不穿的刚哥，更像个痞子流氓。
　　孟景又匆匆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不时攀头聊几句，每次说完两人都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牵着手也从来没有送开过。
　　差距这么大的人也可以在一起吗？
　　也不知走了多久，孟景开始疾步快走，甚至慢跑，直到走得小腿肚子发涨，这才将将到了校门口。
　　真不容易啊～
　　校门口来接孩子的家长不少，在各个角落站着，车也很多，由于建校早，一中门前的车道过于狭窄，以至于车满为患，一条路上少说得有四个交警忙着指挥。
　　灯光迷离，纷纷扰扰，孟景没有多看就低着头向最近的公交站走去。
　　“小景!”
　　一声男声突然响起在人群中，孟景没有回答，继续走着。
　　他没有爸，一中这么大，有几个名字带景的很正常。
　　刚走了两步，他腰突然被人用书戳了一下，他皱着眉转头，入目的是许阳春那张爱笑的脸。
　　他有一瞬间的呆滞。
　　许阳春，一直在外面等自己吗？
　　他心里翻倒了五味瓶，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呐。”许阳春单手递给他一个口罩，“刚刚买口罩去了，抬眼儿一看，哎？这不小景儿同学嘛，现在可以上来了吧。”
　　孟景接过口罩，紧紧攒在手心里，想个雕塑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骑电动车确实要比坐公交回家快的多，公交车不定什么时候来，来了路上磕磕绊绊，到家都要半宿了，而能拦住小电驴的只有红绿灯。
　　“傻孩儿？傻孩儿？哎哟我滴妈呀，真傻了？”许阳春边说边用手在他面前晃。
　　脑子里很乱，孟景回神的一瞬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许阳春的手掌。
　　他的手掌又大又软，暖暖的很干燥，而且几乎没有茧子，简直像一只女人的手。
　　意识到自己做什么后，孟景迅速撒开手，不等许阳春说什么就摘下书包乖乖坐后座上，在许阳春么没有看到的时候耳根红了一片。
　　说实话许阳春在被抓住的时候也僵了一下，不过他反应快，加上孟景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两人骑行在回家的路上，车灯、路灯、店铺的灯光此起彼伏地亮着，隐隐约约照亮少年大半张脸，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好在，一路有光。
　　许阳春心思全放在自己保温杯是不是放办公室了，也没心思关注小电驴的异常，直到车不堪重负停了下来。
　　孟景先下了车，歪头看他，还以为他要去哪个店买什么。
　　许阳春不信命地晃着电动车看了好几眼，然后一脸苦闷地看向孟景，孟景也反应过来电动车是没电了，猛然想起自己今天骑着它来回跑了很多趟运行李，顿时心生愧疚，张口想要道歉。
　　反复确认电动车真的不行了后，许阳春苦笑着说道：“那啥，小景啊，为师对不住你，昨晚听歌听嗨了忘了充电了，咱们往前五十来步呢有一站点儿，你去那等着吧。”
　　孟景心思全在车子没电了和许阳春忘了充电上，自动忽略了听歌听嗨了的部分。
　　他看了许阳春一眼，点点头就率先走了，许阳春推着电动车跟上。
　　他走得很慢，许阳春很轻易地跟上了，两人无声地前行。
　　离站点越来越近了，许阳春开始唠叨：“呐，就前面儿，去了好好等着，注意别让坏人跟着你……哎算了我跟你一块儿等吧，等你安全上车我再走。”
　　孟景把衣服帽子扣头上，一声不吭地走着，好似并没有听他说了什么。
　　等到真的到了站点，许阳春立马支下电动车，一口气儿还没缓上来就看见孟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急得他电动车也不顾了，撒丫子去撵孟景，“哎哎哎!傻孩儿，你干哈呢，走远了，在这儿尼，快回来……快快快车来了，这是末班儿车，在不上你就没车坐了!”
　　前面的孟景停下的脚步，淡然地转回身，强烈的车灯把他的脖子照的雪亮，那双颜色偏淡的眸子里倒映着关心他的许阳春，悄无声息地荡漾出几份柔情。
　　许阳春第一次觉得一个男生可以这么好看，他感觉此时的孟景是一个万灯聚焦的宠儿，好看的外表下藏了几份不属于他年纪的愁郁。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偌大的天地只剩下彼此，直到末班车开走，许阳春才率先反应过来。
　　他恍然地朝地上狠狠跺了一脚，劈头盖脸地说着他的大碴子家乡话教训人：“你你你!想气死我啊？叫你回头是让你赶车，瞪个大眼滴溜咕噜的咋一点眼色儿都没有呢？现在好了吧，车儿也没了，你咋回家，跟着我步行啊，你咋……”
　　“春哥。”一直沉默的少年开口打断他，边说着边朝他靠近，许阳春莫名地往后退了几步，孟景绕过他，去把他们后面的电动车推了过来，“回家吧春哥。”
　　许阳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几秒，终叹了口气，跟他走了。
　　“电动车给我。”许阳春边走边作势要夺过车把手，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许阳春不满道，“给我快点的，那是我的车。”
　　对方一点不吃这一套，悠悠看了他一眼，“不给，这是我春哥的车。”
　　许阳春就没有跟他继续抢，走了几步无奈道：“打个电话给你妈报平安……你啊你，咋和你妈交代，哎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这么晚回去，你家长在家里不惦记着你？一会儿把电话给我，我跟你家长道……”
　　“喂妈。”不等许阳春把谦字说完，孟景已经拨通了电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没事儿，错过末班车了，今晚回家晚点儿，正好熟悉熟悉环境……嗯，没事儿，你儿长得丑，人贩子看不上……嗯好，我马上回去。”
　　然后孟景在许阳春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收回手机，“怎么了？”
　　许阳春眨了眨眼，“不是，你不是亲生的吧。”
　　“……”
　　“你妈就这么放心你这么晚不回家，还不问为什么，心这么大？”许阳春边说边看他。
　　孟景之前一直觉得单眼皮的人要不就看起来死激灵，心里满是算计，要不就看起来就带着傻样儿，可很显然，许阳春两个都不是，他是特别的。
　　许阳春没有再问下去，换了个问题，“我说小景同学啊，开学第一天感觉咋样呐？”
　　一听到这个问题，孟景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中午樱花树下的许阳春，他晃了晃头，含糊道：“挺好的。”
　　许阳春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有外套避体不会冷之后，单手插进了裤兜继续问他，“好在哪儿啊？”
　　孟景摸摸下巴，继续握住车把手，“感觉……不太一样，你对待学生的方式太独特了。”
　　“哈哈!”许阳春闻言畅快地笑了两声，“你是不知道，其他老班主任都劝我，让我别这样儿对学生，说学生都是白眼儿狼，不能把他们当人儿看……”
　　“可是我不信啊……人都是有心的，我不信我对他们好，他们会感受不到，我还年轻，凭啥不试试呢？”许阳春也转过头朝他无声地笑着，纯真而又坚定，“而且我一直相信，我认定的事儿，我一定能做到。”
　　孟景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很明亮，仿佛容纳了万千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