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星溯》文自扰

1、渺银汉璀璨似琉璃

　　上部：
　　云层之下
　　渺银汉璀璨似琉璃
　　深秋的早上，秃了头的海武卿以他所能骑到的最快速度飙着电动车，刚刚在断掉的双臂装上的机械零件大弧度转动着，终于派上一点用场。
　　风扫得这中年人冷极了，但是他不太懂为啥自己一到这季节就兴奋至极，他准备把车飙进学校玩玩，看看南方的常绿阔叶林在校园的道路两旁究竟啥样。
　　海武卿在减速的时候，余光瞄到了一位披了件大褂在卫衣外面，双手塞在兜里，慢慢晃悠着的女生。
　　“请问一下儿，你也去学校吗？”
　　没回答。
　　“不冷吗？”
　　女生点头：“嗯，不冷。”
　　“你去干啥？”海武卿问。
　　那女生缓慢地回答：“我找人，做心理调查统计。”
　　“你叫啥？”
　　“文鲁，怎么了？”她困惑。
　　海武卿莫名其妙笑了：“我也找人，衷苦海和舒将璃，有你认识的吗”
　　“舒将璃认识，衷苦海...不知道。”文鲁说，因为舒将璃曾是她老师，另一个人，真的未尝认识。
　　“嗨哟！”海武卿爆出一声长叹:“见到问问，我自己继续找。”
　　文鲁看着海先生继续疯了似的将电动车加速骑走，自己朝操场走去。
　　“嗨，文鲁？别来无恙呀？”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巧不巧，真遇见舒将璃了。
　　文鲁不确定：“呃...嗨，我没认错吧？”
　　“没有啦，怎么了呀？”舒将璃说：“才几个学期没见啊”
　　说实话，对方超快的语速让文鲁有点蒙。
　　“墨尚潜，你又打瞌睡...唉，法律可是个正经学问啊，开会睡觉，在座的各位听好了，别学这种‘废物’。”与此同时，律师事务所的所长金孟洄在台上喊。
　　“算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会议台下有人阿谀奉承地说道：“所长听听我杨规的建议吧，我们刚刚不是在想办法处理一位落魄青年天文专业人员的计划怎么由法律保证完成的事吗,就得给废物一个机会也想一想。”
　　“起来，滚上台去！”不一会金孟洄就跑下去小声喊，还拍了墨尚潜几巴掌。
　　墨尚潜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他的双眼显得很细长，原本煞白的脸被打出一块淡淡的红色，很奇怪，他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很平和，并且玩笑说：“所长，我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他知道金孟洄刚才是在恶意调侃。
　　金孟洄无语，毕竟对面这人可是副所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所说的那位学天文的，她所想查明的还是几年前政府就派人研究过的类地行星问题的后续，”墨尚潜走近会议台说：“由于那位得出的是私人科研成果，所以专业的其他团队出于利益是不会让她继续的，话说回来，利益面前，谁都分不清对错。”
　　他继续：“再说，她的年龄比大多数研者小一点，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帮她，可是人家那些‘队友’们，或多或少觉着自己小有成就，哪会听小一辈的人的成果，要么就装作淡泊名利不与之共事。”
　　“所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拉着这位学天文的去提议，我们这不是有一屋子参了政的吗。”墨尚潜在台上笑道：“帮帮人家说不定有机会‘上天’玩几次，我是指用航天技术验证研究成果。”
　　“哈哈，大家觉得这个方案还可以吧，想跟航天发射站联动一次。”他总结：“底下不会有人连我讲完了都不知道吧？”
　　会议台下掌声四起，还有一部分人情绪激动，大呼“潜爷真牛。”，墨尚潜猜到这人多半是杨规。
　　虽然他其实只有二三十岁，但是别人多半把他往老了叫。
　　他听过违心的赞扬，没见过这么“不文明”的律师。
　　与此同时，舒将璃问文鲁：“所以说，你现在做的工作是关于心理方面的？很不错呀！”
　　“也不见得，对了，你知道一位叫做衷苦海的人吗？”文鲁顺势问她：“刚有人找她。”
　　舒将璃呆了几秒后问：“你碰到谁了？”
　　“海武卿啊。”她回答。
　　“海先生是个科研人员呀！”舒将璃低声对文鲁耳语:“衷苦海是他妹，他俩研究月球轨迹的啦！”
　　“但是我稍微观察了一下，他心里应该是对她妹妹挺愧疚的。”文鲁补充：“说到那个名字语气都变了。”
　　没等文鲁说完，舒将璃突然问她：“说到研究月球，连蘅是不是也在弄相关领域的事情呀？”
　　“她是我师妹，你应该见过她的。”舒老师又继续嘀咕说道:“有人先她一步，怎么办呀，她惨了...”
　　文鲁安慰她：“好了啦，老师，那你知不知道她打算请律师帮忙？”
　　“真哒”舒将璃的眼镜向下滑了一节。
　　“确定，我听颜诩墨说的。”文鲁点头，顺便用手摸了摸口袋上的钢笔：“你猜连蘅求助的谁”
　　顺便一说，颜诩墨也是舒老师的学生，所以一提到他舒将璃的脸就凑得更近了。
　　“墨尚潜，潜爷？”舒老师好奇，一个令她莫名奇妙觉得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
　　文鲁瞪大眼睛；“哦，老师，你怎么猜到的！”
　　“可能他名字好听吧...”舒老师小声笑道。
　　“其实这好像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不过听墨墨说那位律师先生自己还不知道有人求助。”文鲁补充道。
　　“呃，墨老师，你上午是不是接到新的事情了？”正午，墨尚潜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到颜诩墨问他。
　　“你啥时候进来的？”墨尚潜疑惑：“是，不要这样叫我好不好，很别扭的。”
　　颜诩墨突然说：“嗯，连蘅姐姐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学天文的。”潜爷咕哝。
　　“对...”诩墨语气结巴，但是异常肯定。
　　墨尚潜闻言只是轻声应了一句，然后踱步进书房，长叹一句，听上去十分轻松。
　　然后他拿起手机，打金孟洄的电话号码。
　　“喂，老金，你有空吗？”他小声问。
　　金孟洄在对面纳闷：“什么事？”
　　“早上提到的天文学家的资料，你留着吗”墨尚潜继续问。
　　“在啊，干嘛，要看啊？”金孟洄诧异道：“为什么突然想到看人家资料”
　　“对，要看，有事，对不起了。”墨尚潜憨笑。
　　金孟洄问：“然后呢？”
　　“能不能麻烦所长找出来？”潜爷继续说：“读给我听。”
　　“烦死了，好，随你！”所长无奈：“连蘅，二十六岁，天文专业，无其他职业经历，学历是研究生，长期住在东南...”
　　“停下，别读了。”墨尚潜点头：“谢谢所长，拜拜。”
　　挂了电话之后，他走出去，看向颜诩墨，眼睛尽量睁大，并向他连着点头。
　　“样子好傻啊。”颜诩墨面无表情地回应他：“你终于知道啦。”
　　“嗯，我得再去律所一趟，”墨尚潜将脸转向门口，用手挠头：“回来带你去书店看书？”
　　颜诩墨只是挥了几下手，没说话。
　　“等一下，”几秒后他喊道：“也许你可以去附近的气象观测站看看，不然等墨弃才回来了就不能去了。”
　　他提到的墨弃才是墨尚潜的老爸。
　　由于潜爷是空着手出门的，所以当他听到颜诩墨这么一喊，就还以为自己又忘带了什么东西。
　　但是不久他就会意了。
　　“最近你忙不忙啊？”与此同时文鲁在家里对关其瑶，也就是她妈妈问道：“看你困得跟个什么似的。”
　　“忙，你别来烦我是不幸中的万幸...”关其瑶边改作业边颓废地回答她说道。
　　文鲁于是不再敢吭声，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会去诊所交心理调查问卷了。
　　“嗷，对不起。”刚到气象观测站入口，墨尚潜就撞倒了一位在路边横冲直撞的小朋友:“请问，在这里工作的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那小孩好像挺自豪的：“有啊！”
　　“那最近有没什么新来的人呢？”潜爷继续问。
　　“我认识那人就是前几个星期才过来呀。”他说：“我带你去找她好吗”
　　“其实啊，我叫兰君迢，是她亲戚啦。”小朋友拉着潜爷在门外偷笑：“可能你会好奇，我为什么就在门口乱跑，那是在等你，那件事情是我打电话去求助的。”
　　“熊孩子...”墨尚潜尬笑道。
　　等他回过神来，兰君迢已经绕到观测站的一个小房间的里面了。
　　“姐！有人找你哦。”他一惊一乍。
　　“是我应该叫你妈姐吧，出去玩行吗？”房间里的女生嘟囔着：“哦，对了，是真的有人找我吗？”
　　兰君迢非常肯定。
　　于是只见那个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刚才冷得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边搓着边走出去。
　　“嗨，请问你认识连蘅吗”墨尚潜问她。
　　女生有点结巴地回应道：“呃，那个，我就是啊。”
　　“咳，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了你的求助...”潜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不出合适的问候的话来。
　　“哦，对不起，那个家伙乱说的。”连蘅道歉:“我，我其实没什么事。”
　　“哈哈，不对，那个电话我们律所也没当一回事。”墨尚潜笑得腼腆：“你猜我还能为什么来找你呢？”
　　“呃，我不知道...”连蘅满脸不解。
　　“前几天一位叫海武卿的航天技术人员，他联系我，说什么有个研究生阻碍他们团队得出新的航天方面研究结论，想要起诉，但是那种科技方面的事不是越多发现越强大吗那他这是要在技术方面阻断发展啊。”潜爷慢条斯理地说：“我一想，哎，不对啊，法律上不是说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吗，创新不能只在少数专家手中，所以就算是你的私人研究成果，也是值得保护的，何况你这么可爱呀。”
　　连蘅顺势问道:“所以是，我的研究，影响到国家科研团队了，是这样吗？”
　　“应该吧，不过主要是因为海先生他们把你当菜鸟。”潜爷调侃道：“我生气。”
　　连蘅无语。
　　墨尚潜继续说：“嗯...其实我忘了你名字怎么写了。”
　　“哦，蘅芜君的蘅啊。”
　　“你怕不是一家子《红楼梦》看多了吧。”
　　“呃，这个就很...”
　　“等等，我要自己把话题扯回来。”墨尚潜突然喊：“都聊着聊着聊偏了。”
　　这句话差点让连蘅笑岔气。
　　过了一会她说；“可是像海先生这样的人惹不起啊，我开始有点...”
　　“担心我？”墨尚潜猜测：“什么跟什么啊，这不是一回事好吗,放心。”
　　“对，也许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连蘅开始转移话题，说话的时候圆润的脸颊上似乎黏上几滴泪。
　　不知道为什么墨尚潜从她说的话里隐约听见了无奈，于是就牵起她的手准备从观测站出去转转：“算了，那我们去别地方想办法，可以吗？”
　　连蘅点头答应。
　　“文鲁，你调查做完了吗？”这时，在诊所里，文鲁的同事柳岸茗问道：“把填完的表格交给空明，好吗？”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白空明以很快的语速叫道：“我自己来了，等一下我还得回去学校的。”
　　确实，她今天只是来帮诊所数表格的，她其实和舒将璃一样是个教书的，有的时候还管管实验室。
　　也不难听出，白空明厌倦自己的生活。
　　文鲁觉得她的心理状态和关其瑶有的一比，都非常之郁闷，困倦到无比压抑且失魂落魄，像一张被揉皱并撕碎的国画，优雅但是凌乱，让她不知道怎么办。
　　正在想着，文鲁本来以为自己又会从诊所夺门而出，却没想到这次先出门的是白空明。
　　“呼——”当白空明的脚一跨出门框，她就忍不住地长舒一口气，随后却又把头低下来，眼睛只是看路，向学校前进着。
　　“呃，明明，怎么了啊”由于只顾看路，白空明不懂是谁在喊自己，只好抬头。
　　“你怎么...”空明愣了。
　　原来气象观测站和文鲁他们所在的诊所只隔了一条街，她遇到的是墨尚潜和连蘅。
　　此时已是傍晚。
　　在白空明说明要去往学校之后，潜爷和连蘅也表示愿意一起去，因为据说那个位置晚上能看见的星星数量最多，也许能让他们的情绪都暂时不那么复杂。
　　到差不多是学生晚自习的时候，舒将璃也到了操场上，和他们一起凝望夜空，甚至还一起作了首诗：
　　银汉璀璨似琉璃，迢迢岂止几万里。
　　莫将壮志作蓬蒿，古今宏图可笑谈。
　　学究欺我若无睹，终究尔心如草莽。
　　吾当远渡星辰海，汝等始转羡池鱼。
　　墨守成规故无忧，标新立异总难求。
　　凯旋心静若止水，繁华浮世坦然对。
　　题为《潜星乱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