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夏油杰线番外［仲夏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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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线视觉褪去，万物恢复光彩。
日薄西山，西边的竹林里有人步履缓缓向你走来。面不改色的你安稳如山地坐在铺着暗红绸缎的御座上，细软的白色绒布披在洁白神袍裹着的莹润肩头，显不出半分简陋。
山林里有飞鸟冲破云关，在落日的残照下盘旋归巢，几声清亮的鸟鸣回荡在寂静中。
你单手支着侧颊，垂眸看着千百年来都未曾有他族之人踏足的石阶，那样一个曾经平凡的人类踩过苔石。
他并不明亮，与夏夜同温。
面上清浅的温和笑容很多年都没变，那是他集聚仲夏夜璀璨与静谧的美，让人在其中得到好眠。悄悄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能听到柔弱的海浪漫过细沙，轻拍海岸半截悬崖的浪潮声。
仿佛在某处宁静里拾起一只海螺，贴上耳朵聆听数万年生命的回响。
以神性与人性来判别能否进入神之领域的屏障也好，蕴藏着术式的难以走出的竹林也罢，都不过是神明无聊的游戏。这几百阶石板，才是人世与神轿之间的无限遥远。
你在等他上来。
你在等，能够抛弃所有动摇之心的“人”会来到这里，坚定不移丹青不渝地抛却一切杂念，如风光霁月［神明］般向你走来。
一身袈裟随着步伐在纯净的空气中微微抖动，一步，两步。夏油杰微笑地仰视着你，注视你的纤尘不染，注视你的高高在上，注视你的遥不可及。
万籁俱寂。
你闭上眼睛向后靠去，整个世界剩下死寂，你只听得到木屐底部与老旧石板相击的“嗒嗒”声，无比响亮，无比静谧。
光在靠近你，而回忆在他步履声中渐渐浮现，你不会因那样简单的缘由便不知所措，但许久未跳动的心脏在不知何时恢复了微弱的生机。一下，又一下。心脏沉稳有力地，重新开始敲响心鼓。
你开始数他走上来的阶数，以为那样就能平复下滚烫的心跳。
他才走到第五十阶时，你忍不住去看他一眼，看到他笑容扩大几分又不敢见人似地捂住脸，可依然忍不住从指缝间试图窥见你自己［神明］。
遮蔽无果，你开始胡思乱想，不明原因地，你想起你的高专宿舍里精致的百叶窗。
甚少对某件事物产生强烈爱憎的你，或许比喜欢五条神子更要热爱同夏油杰相伴而行。和他出任务的每一天都是他先来找你，鉴于你并不喜欢早起，你慷慨地允许他在你毫无回应的情况下打开你宿舍的门，允许他将你从悠悠梦境中带离。
他称赞过你宿舍里漂亮的竹制百叶窗。
“那是百叶窗吧，有种很温柔的感觉……一定要说吗？和你一样。”
明明只是提到过一次，你却不知为何将那句话铭记在了心上，就像灵魂之灯被刻上了他的符号。
真过分啊，杰君。你改了改端正古板的坐姿，调换成比较舒服的姿势，就像你看到过的他的坐姿一样。然而神明之躯失去了作为人类时的感知，于是这样的行为，便稍显多余了。
你还在数他走过的阶数，看将近平底的木屐在潮湿的苍苔上压出一道道暗痕，看他是如何走近你。
他才走到两百阶时，你就差点被蜂拥至心头的记忆冲个满怀，就好像深埋于大脑最底端的一切都杂乱地喷涌而出。
从来没有被因果篡改过记忆的你，回忆是永远真实的。
教室里或任务中，你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个黑发的少年，有时温柔如同初雪般笑着，有时面色挣扎地吃下暗色的咒灵核。明明高专一年级的你从不主动关注他人，但细细想来，他似乎无处不在。
虽然你并不需要保护，但这并不妨碍你对出手保护你的人拥有好印象。
那时候被认为是弱者，感到不快是有一些的，但更多的果然还是对于他心性的惊诧。怎么说呢，作为咒术师，他太天真了。
你记得夏油杰说过：“强者生来就是保护弱者的。”
你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强者如果太过执着于保护弱者，反而会被逼到崩溃吧。
会说出那样的话，未免也太……
这家伙，比两个神子还像个神明啊，是救济人间的神明呢。你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皎皎明月爬上竹林，柔弱晚风吹拂起神明过膝的长发，在夜中飞舞。
人世间的记忆争先恐后地要将你从神轿扯离，完美无缺的神性在撕扯之间绽出漏洞。还不行。你这么对自己说，绝对不可以——
上一个渊上之神已经消逝，你便是这没落神代唯一的真神，在神明的末路里，维持岌岌可危的神话。
这是你生来便背负着的责任。
延续最后的神代。
……
原先还有些模糊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感知中他慢慢走上极靠近太阳的山峰，看着密密麻麻的阶梯，无法想象他究竟走了多久。
夜风吹了又吹，最终停下。
五条袈裟遮拦住渐渐平息的风，趁着夜晚的清爽，他靠你坐下，半披散着的长发与你的黑发重叠，交织。你听到他轻轻的笑声。
四周恢复了宁静，只有他飘过的笑声在胸腔里回荡，心脏也因此躁动。
你抬手，宽大的神袍遮住脸颊——那里好像在发烫，犹如幼年在雪地里摔了一跤之后发烧时的滚烫袭卷了整个面颊，你忽然发觉你有点想哭。
只有，一点点哦。
年少的你其实一点也不想成为神明，小时候也曾经来到过神明的领域，神轿上孤傲的神明比孤鸷还要孤独。
神明也是可怜的家伙。
但是，要改变咒术界，你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一个了。
提高［同化率］，逆转规则，改写因果，让忤逆新代的“烂橘子”全都没入［原始之海］。这是你拯救他的，唯一的方式。
肩膀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熟悉得刻入骨髓里的温暖，让你在柔软的回忆里沉眠。他是仲夏的良夜，最好叫你陷入温柔，在他［神明］般的高尚里醉于自由。
你该早点来的。你想这么说，却更想被他拥抱，然后绝不放手地抓住他的存在，就像旅人抓住风与梦。
并肩而坐，无声无息。
“杰君……”沉默是炽热的声息，你放下无作为的手臂，无法控制自身地侧过脸，眸中有水光闪烁，“请带我走吧。”
长月之下，神明依靠着人类，喉间吐出的话语悠悠转落成绵长叹息。
曾经，他与你是遥远于彼方的高天与长河，现在却比树梢与明月更为亲密，是触犯天神的高楼与怀抱明月的星辰。他的温柔贴在你带着凉意的肩头，你不过一侧目，便撞进一潭幽深的紫色湖水中。
举目皆是你。
你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彼此胸腔里的跳动逐渐同步，而他注视着你的目光深远。最终在你的回望里，他微微一笑，回予你神明之音。
“好。”
夏油杰站起身，掌心炽热与你相触，将你从神的御座上拉起，与你再次踏上苍苔斑斑的台阶，跨越神之境界，与他一同，从神轿上坠入人间。
灰蒙蒙的天空之上，月轮再次升起。
神轿之中空空荡荡，再无半点生机。
有人，将神明带离神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夏油杰线番外［仲夏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