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乐章》墨夏

3、第 3 章

　　三、
　　清晨，有天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似乎是做了个噩梦，头也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揪着汗湿透的领口喘着粗气。他挣扎着伸出左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纤长、苍白的手指在抽屉里胡乱地摸索着，他的额角已经渗出汗珠，藏青色的血管也逐渐隆出皮肤，而呼吸，几乎变成了尖利的嘶喘。
　　有天右手捉住衣领，左手仍然在抽屉中艰难地翻捡着，终于，指尖触到一瓶白色的喷雾剂，他颤抖着捏住瓶身，张开嘴，按下喷雾开关。
　　剧烈的痉挛停止了，有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随即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狂咳，刚刚吸入的新鲜空气震荡得肺叶一片冰冷的痛。
　　有天揉着胸口向卫生间走去，经过客厅时目光扫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忽然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周五了。心口蓦然一紧，他又重重地叹气。
　　今天……今天又得去见那个人了吧。
　　简单地梳洗过后，有天换上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上身是米色V字领T恤，过长的头发用一根淡黄的皮筋随意扎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简洁清爽。
　　突然响起的铃声将他吓了一跳，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原来是昨天调的7点整的闹钟。
　　太阳已经升起，淡淡的晨曦透过玻璃窗落到木地板上，光可鉴人的地板反射出金色的光影，有天可以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拔掉手机电池，抬手一扬，机身与电池划出两道抛物线，分别落到沙发背后的角落以及垃圾桶里。
　　有天转过身，背上挎包出了门。

　　有天很少在早上到达京南医院，他知道有焕今天会做血液透析治疗，所以这次是特意赶过来陪着他。
　　有焕躺在病床上，脸色与床单的颜色一样苍白无力，两根管子插在他的身体里，管子的另一头连接着透析机。殷红的血从有焕的身体中流进管子，进入透析机，又通过另一根管子注入进来。
　　有焕的手一直在发抖，有天紧紧握住他的手。
　　有焕侧了侧身子，头偏向有天的方向，一声不响地瞅着有天，那眼神带着水一样哀伤绝望的痛苦。
　　肾透析的痛苦连一般的成年人都难以忍受，而有焕，他才16岁。但是他却没有吭一声。
　　有天凝视着有焕，眼泪很慢很慢地从眼眶中滴落，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有焕费力地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
　　有天知道他在说什么。
　　哥，这种痛我已经习惯了。

　　有焕结束透析治疗的时候已是午后，他却一反常态地不愿回自己的病房，有天哄了他半天，他仍然执意要到户外去，有天只得妥协。
　　时值初秋，凉爽空气中还夹带着夏的热气，有焕坐在树荫下，怔怔地看着医院人工湖里的喷泉出神。
　　有天轻轻揉乱他的头发，微笑：“在想什么呢？”
　　有焕能看懂唇语，有天与他交流起来并无语言障碍。他没有回答，身子一歪，斜倚在了有天怀里。
　　“累了？要我送你回病房吗？”
　　有焕摇头；“哥，多陪陪我好吗？要不，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胡说，年纪不大心思倒有一把。”
　　由于化疗的缘故，有焕的脸有轻微的浮肿，原本清秀的五官也有些变形。他睁大眼睛，轻声问：“哥最近好像憔悴了很多，是哮喘又发作了吗？”
　　有天揪了下他的鼻子，笑着摇头。
　　“那……哥说说你的工作吧？最近又教了新的学生吗？”
　　有天一直告诉他，自己在做家庭教师，教孩子弹钢琴，他也一直牢牢记着。
　　“嗯，又教了几个新学生，他们学习都很努力，也很听话。我们有焕也要快点好起来，等下次你精神好点了，哥再教你弹《春之圆舞曲》。”
　　有焕强打着精神又说了好一会话，终于体力不支，不停地打着哈欠。
　　“哥我要睡一会……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他好像一直在看我们……”
　　有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人工湖边也坐着一个人，阳光有些刺眼，那人用手挡在了额前，有天看不清他的脸。
　　这孩子怎么会觉得他在看我们呢……有天想着，小心地沉下手臂，让有焕可以睡得更舒服一点。
　　不知为什么，有天忍不住又向先前那人看了一眼，心跳却失序了片刻：那人真的在看他们！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他却就是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而且……那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像是……雪夜的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