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阚染

16、16、

　　晚上几个同事按照惯例聚餐，给圣诞节一点点仪式感。

　　席间，扈子旭很自然地坐到苏曼宁身边。

　　苏曼宁意识到了，赶紧朝以安方向挪了挪位置，“你过来干嘛！”

　　“吃饭啊，”扈子旭抓了抓后脑勺，然后又指了指其他的实习医生，“还有日常巴结前辈，大家都这样，又不是只有我才这么心机的！”

　　以安忍俊不禁，“你看人小朋友那么真诚，就别孤立他了。”

　　“真诚？明明是嘴贫！”苏曼宁冷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城府就这么深，以后还得了。”

　　“前辈教训得是，”扈子旭一边非常真诚地点头，一边给苏曼宁布菜，“以后行业潜规则这种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不能让大家都不好做人。”

　　苏曼宁眉眼一扬，眼睛一瞪，“你还上瘾了是吧！”

　　整顿饭以安都瞧在眼里，虽然扈子旭嘴上没一句甜的，但是没停止过给苏曼宁布菜，好吃的先留给曼宁，曼宁的杯子里永远有饮料，手边有纸。

　　扈子旭年纪虽小，但是，却很懂得照顾人。

　　或许，苏曼宁的性子就适合这样的小朋友。能陪着她斗嘴怄气，嬉戏玩闹，也会照顾她的小情绪和粗枝大叶。

　　饭后，以安跟着大部队到KTV续摊。

　　医生这个行业，很平凡，却是一个极度压抑天性的职业，时刻要保持清醒、冷静、克制、谨慎。难得有机会放纵，虽然只是唱歌，也都放开了嗓子吼。

　　也算是这群人的另一番模样。

　　以安中途离开包厢出来给时以慕打电话。

　　电话没几声就接起来了，只是那头有点吵，“姐？”

　　“是我，你在哪？”

　　时以慕大声吼着，“我在爵色，怎么了？”

　　“我也在这附近，你出来一下。”

　　“啊哈？”时以慕捏着电话走了几步，退到安静一点的区域，“你要干嘛？”

　　“我到了。”

　　“这么快？”时以慕有点措手不及，“那你等我，我马上下去。”

　　时以安是骗他的。

　　时以慕心思多，给他时间怕他编排。

　　诈他一下，他才会乖乖下楼。

　　而且，确实离得不远。

　　以安到的时候也就隔了五分钟。

　　可门口等着的人。

　　还是被换了。

　　辣鸡时以慕！

　　时以安在心底暗自咒骂，她自以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没想到对方更具。

　　树底下的男人身穿黑色风衣，显得整个人颀长挺拔，肩宽背直，很是精神。

　　以安犹豫着要不要扭头离开的时候，他恰好转身。

　　四目相对。

　　以安做不出仓皇而逃这种举动。

　　以安缓缓走向他。

　　他的眼神始终在她脸上，“以安。”

　　以安提着购物袋的手愈发沉重。

　　终于，在距离三米处停下脚步。

　　到处都是圣诞气息。

　　有人戴着圣诞帽，有人化着圣诞妆，行走过往都洋溢着快乐和喜庆。

　　这一路走来，以安的心情其实还挺欢快的。

　　可是见到陆亦谭的那一刹那。

　　她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那种变化。

　　时以安舔了舔下唇，把购物袋举起来给他，“以慕叫我送过来给你的。”

　　陆亦谭走向她并双手接过她的购物袋，“谢谢。”

　　他离她近了些，迎面的风也跟着变小了。

　　以安强调道，“不是我送的。”

　　“好。”陆亦谭好脾气地笑着，“圣诞快乐。”

　　以安嗯了一声，“你也是。”

　　陆亦谭低头看着她，“今天我生日。”

　　说这话的时候，陆亦谭似乎有点低沉，些许难过。

　　以安眼皮有点沉重，不敢正视这样的他，“我知道。”

　　陆亦谭低头看着她。

　　以安看向路边的路灯底座，“生日快乐。”

　　“以安。”

　　他又喊她。

　　用他好听的，带着点蛊惑的声音，认真地，深情地叫她。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以安咬了咬唇，转身。

　　“以安。”

　　以安停下脚步，等他后面的话。

　　“下周我要去北京一趟，你要不要去看看iMDT项目？”

　　*

　　苏曼宁一早上心不在焉的。

　　时以安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她的脑门，“额，苏女士，很抱歉地告诉您，您已经被确诊为恋爱综合征了。”

　　“哈哈哈哈，时以安你讨厌！”苏曼宁推了一把时以安，欲语还休，“你昨晚跑哪去了，转个头人就不在了。”

　　“你昨晚还惦记着我啊，不容易不容易。”

　　“你讨厌！超讨厌的！”苏曼宁拽着时以安美滋滋地晃，晃完又突然间心塞，“我跟扈子旭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时以安不明白，“为什么？”

　　“好多，”苏曼宁也觉得心烦，“不说旁的，我大了他整整五岁。”

　　“需要我给你普及一下各行各业的姐弟恋吗，比如燕妮马克思差六岁，比如武则天李治差四岁，比如……”

　　“别！”苏曼宁打断了时以安，“你怎么不说马伊琍和文章啊！”

　　闻言，时以安若有所思，“也行，就是这个案例不是很正面……”

　　“时以安啊！！！”苏曼宁叹了口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子上，“不仅仅是岁数啊你懂不懂。”

　　“不懂，还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曼宁想起她跟顾灿的事，不耐烦，“算了，跟你说，也说不通。”

　　“……”时以安故意赌气，“那行，不要说，我也不管你。”

　　苏曼宁一脸懵逼，“你生气了？”

　　“没事，我去查房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想法不一致，没有烦你的意思。”

　　“没生气，只是我们都要努力做到君子和而不同。”

　　苏曼宁心思浅，容易心软，“那晚上请你看音乐会？”

　　“扈子旭给的票？”

　　“啊？”苏曼宁楞了一下，“啊，对……”

　　时以安笑起来，“我去不太好吧，还是你们去，你回头单独请我。”

　　“也行，下周二还有一场，我买票，好不好？”

　　时以安扬了扬眉头，笑道，“好。”

　　*

　　以安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顾灿了。

　　每次节假日都这样，游戏公司一到节假日都要出一堆活动方案，然后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从节日之前半个月，到活动开始后的各种调试到维护都忙碌不堪。而以安的工作，虽然没什么淡、旺季之分，也拨不出时间去看他。

　　是以，明明在同一个城市里，却又不知不觉小半个月没见。

　　再度见面，竟多了一分尴尬。

　　点完菜后，以安才开口说，“你清瘦了好多。”

　　还有半句没说，也憔悴了很多。

　　顾灿一脸疲惫，却还是面带微笑，“不打紧，人到中年自然就胖了，再说程序员也是吃青春饭的，得珍惜。”

　　以安往顾灿的杯子里加柠檬水，“我可不想从哪天的新闻上看到某程序员熬夜猝死之类的，而那个人刚好是你。”

　　“我会注意。”顾灿握住她的手，“尽量保证充足睡眠。”

　　“好不好？”他问她。

　　以安无奈地笑了，“好。”

　　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熬夜伤害多大，引起身体其他疾病甚至猝死概率多大。但是知道又怎样，她总不能逼着他把工作辞了，回家睡觉吧。在其位，谋其职，他为工作熬夜失眠，而她作为女朋友，也只能提醒他注意，如此而已。

　　“这次活动赚了点钱，我们找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出门玩一趟？”顾灿提议道，“这段时间没怎么陪你，你会不会不开心？”

　　“傻，知道你是在忙工作，怎么会不开心？”以安回握住他的手，“地点你挑，我回去看一下调休，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嗯。”顾灿轻轻地吻以安的手背，像心疼一件极重要的物件一样，“还是觉得委屈你了，每次节日，别的情侣甜甜蜜蜜的时候，我都不能陪你。”

　　以安轻轻笑了，“我又不是不要你的道歉和弥补，你又何必这么愧疚？”

　　顾灿一愣，忽而笑开，“你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安慰我，待会儿一起去泡温泉好不好？”

　　难得顾灿有这份闲情逸致，以安算了下时间，不会太晚，“好，这种天气正好泡温泉。”

　　吃完晚饭，回顾灿家拿泳衣。

　　顾灿一个人上楼的，下楼的时候却多了一个顾烟。

　　她的出现让以安有点失望，这不是她所期望的，但人已经来了，她只能掀掀嘴角，佯装喜悦。

　　顾灿和顾烟一起坐在后座，“烟烟一个人在家，我就把她叫过来一起，不介意吧？”

　　以安通过后视镜看到顾灿说话的时候还揉了揉顾烟的头，满是兄长的体贴和关切。

　　以安不答，只是默默把音乐声开大了。

　　顾烟抬了抬眸子，俩人在后视镜里目光交汇。

　　以安淡淡地将眼神挪开，按启动键，挂挡，行驶。

　　票是提前买好的，各自洗澡换泳衣。

　　虽然勉强走一块了，但两个人中间总隔着十几公分。

　　不远不近。

　　时以安先转身用感应手环开柜子换衣服。

　　顾烟就在她身侧，“小嫂嫂不会介意我这颗电灯泡吧？”

　　“哪里会。”时以安把衣服塞进置物柜，然后才开始换衣服。

　　“本来亦谭今天要来陪我的，结果被他鸽了。”顾烟的口吻很微妙，“我就跟着哥哥一起来打扰你们了。”

　　“这样。”以安故作轻松的笑着，余光里却瞥见她白得要发光的身影，她的肤色和肤质堪称完美无瑕。

　　以安忽然在想。

　　如果她是陆亦谭，怕是拒绝不了这样的□□。

　　“嫂嫂。”顾烟转过身看向时以安，“你觉得陆亦谭这样的人适合托付终身吗？”

　　闻言。

　　时以安呼吸一滞，随即，浅笑，“相信自己的判断。”

　　以安拿着浴巾和泳衣往盥洗室走，留下顾烟。

　　顾烟轻飘飘地笑起来，然后用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

　　这笑声……

　　以安觉得太阳穴抽抽一直痛。

　　到汤池的时候，顾灿已经到了。

　　似乎是遗传，顾灿也是一身白皮，在黑夜里白晃晃的，几乎都要反光。

　　顾灿趿拉着拖鞋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去喝点牛奶再下去吧，夜里有点冷。”

　　顾烟打了个寒颤，“你们去吧，顺便帮我拿一杯，我先下水。”然后赤着脚就跑开了。

　　顾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个妹妹，不管长多大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赤着脚在湿地上到处跑，也不怕着凉。”

　　“你多虑了，湿寒入体这方面的东西她可比你懂。”以安不轻不淡的。

　　顾灿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遂转移话题，“我们去楼上坐一会儿，那边有自助餐吧。”

　　“我吃不下了。”

　　“那？”

　　“你还要去给顾烟拿牛奶？”以安反问他。

　　“嗯。”顾灿不晓得哪里说错话了，惹得以安不高兴，“你等我？”

　　“我去红酒池。”以安自己孤身往汤池走，这一路冷风瑟瑟，不晓得这么冷的天，赤着脚走在湿哒哒的青石板上是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酒。

　　以安抿了抿唇，对自己都这么狠心的人，凭什么让人为她心疼？

　　45度的池水刺激得人汗毛竖起，以安缩在温泉水里感受毛孔的舒张和放松。水漫过脖子，她半仰卧着把头靠在石板上，仰望天际，漆黑的夜，闪烁的星光，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惆怅。

　　不过几分钟工夫，以安就觉得心跳加速，喘不过起来。

　　她披上浴袍上岸。

　　她浑身上下都在滴水，一路的石板上水渍斑斑，湿溻溻的，一步一步都留下拖鞋的鞋印。

　　抬头。

　　尽头的漆黑处，貌似有人。

　　怪渗人的，以安打算改道。

　　他却叫住了她。

　　以安认出声音来了，可心跳跳得更快了，“陆亦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