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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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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江二也没想到,第二天立马就出事了。
下仆来报:大小姐和三小姐起了争执,互相推攮着落了水,至今昏迷不醒。
松朗发誓:虽然公子神色冷淡如常,但绝对在生气。
看看公子捏着杯缘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了——是非常生气那种!公子上次这么生气,还得往前数到三年前,卫公子和,呃...等等,怎么又是三小姐啊?
茶杯被轻轻搁在几上。
接了江二的眼神,松朗连忙挥退下仆:“知道了。去回老爷,公子这就走一趟。”
“取药箱,先去长姐那儿。”
小蠢货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连累长姐出什么事......江二眼睑低垂,眸色深沉地看着松朗一脸忧心地为自己披上大氅。
便是没死成,我也弄死她。
江二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江月芙院中。
松朗苦着脸追了一路,嗓子都快喊哑了,对方也没听进去半句“慢些”。
眼见江二扶着院墙又咳了起来,虽知公子与大小姐向来亲厚,松朗心底也不免有些怨怼:大小姐的命是命,公子自己的命便不是命了?
只是自己到底是下人,对公子的事是无权置喙的。
松朗能做的也只有掏出常备的干净帕子,再替江二轻拍着背顺气。
院子里的下人无不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
虽然大小姐与公子的生母不在了,如今是三小姐的生母做着主,但心思清明些的下人怎么不知道:公子才是江家大半边的顶梁柱,侍候与公子一母同胞的大小姐可怠懒不得。
出了这等大事,此刻更是人人自危。
江月芙身边的桑锦见了江二,匆匆行过礼,一开口连声音都颤着:“公子来、公子来了就好了,公子救救小姐......”
“松朗,去烧盆热水来。桑锦随我进屋。”
江二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在眼下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却奇异地让桑锦稍感安心,冷静了许多。
就像是,只要有公子在,天大的问题也能解决。桑锦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不顾有些愣神的桑锦,江二推门就进了屋。
许是因为主人正昏迷着,屋内充满了一股子说不清的死寂。
江二迅速地检查了一遍后,先是松了口气:“并无大碍。”待仔细看了长姐的脸色后,又微皱了皱眉。一手仍搭在脉上,另一手垂在袖底,手指飞速地动了动。
乱。
明明落水对长姐的身体并无太大影响,这一算卦象却极乱。
江二正待细算,床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
江月芙从窒息感中挣扎着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下一秒,眼泪止不住地无声流了满面。
多久了?
久到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年。雪风自走后,像是在恨她这个姐姐无用一般,再没有来过她的梦中。
她确实无用,不怪雪风恨她的。
若不是她被猪油蒙了心,对燕辰偏听偏信,雪风不会那么早早地离开人世,她一肩扛起的江家也不会沦为任人宰割的肥肉。
她的妹妹雪风,她在病榻上疼痛至死那年才二十四岁,甚至还没光明正大地作为一个女子潇潇洒洒活过。
就连她自己,也是在松朗为妹妹敛尸时才得知,旁人口中神机妙算、看起来那样无所不能的江二公子,本该是被她疼着宠着长大的妹妹啊。
可笑是她为了燕辰不惜与妹妹争执,甚至不听妹妹多番提醒,却信了燕辰的鬼话,偷换了妹妹紧着救命用的药。
雪风是被她亲手害死的。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断送了雪风的性命,枉送了江家的财产,最后等到了什么呢?
等到了那人如珠如宝地揽着害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继妹江花容,等到她那愚蠢的继妹连声道歉,再假惺惺地哭晕在那人怀里。
等到因婚约挡了江花容的道,他亲手灌下的毒酒。
痴心错付,真是可笑。
“雪...雪风......”
为干哑的喉咙犹疑了片刻,江月芙勉力支撑着想坐起来,朝逆光的人影无力地伸出一只手。
她多怕梦境就这样碎了,却更怕自己没有抓住。
但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了。
江二的手并不温暖,甚至带了些凉意,却叫江月芙意识到,这也许,似乎不是梦。
“长姐莫急,我在。”江二认真地注视着江月芙。
将她脸上闪过的复杂神色尽收眼底,却并没有多问,只是先嘱咐了桑锦:“桑锦去给长姐倒杯茶来,润润嗓子。”
待江月芙在桑锦的搀扶下喝了几口,江二才抬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开口询问:“下人说长姐与三妹起了争执,因此被推攘落水,可有此事?”
落水?江月芙愣了愣。
远久的记忆不知为何逐渐清晰。
是了。
二十岁那年,她如常去向继母请安,不想窄桥上遇到了江花容,非要同她争道。
江花容向来跋扈,她不过好意多说了两句,不想对方竟动手推了她一把。慌乱之下她扯住了江花容的衣裙,两人纷纷落水。
救上来后两人皆大病了一场,继母也不好责罚她,此事便不了了之。
竟是回到了这时候吗?
“长姐?”看着江月芙愣神的样子,江二冷淡的神情中多了些关切:“虽无大碍,但到底是受惊受凉。长姐多歇些日子,雪风先不叨扰了,还需去三妹院中一趟。桑锦,照顾好你家主子。”
桑锦面带感激,连忙应是。
没想到苍天有眼,给了她弥补重来的机会。
江月芙一时心中纷乱,愣怔地望着江二离去的背影,某种念头逐渐坚定。
雪风,这一次,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
才踏出房门,候在门外的松朗眼见着自家公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完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松朗气都不敢喘得太响,只看着江二脸色等着他开口。
“去三妹那儿。”江二语气如常。
松朗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连忙走在前头给江二引路。
走到院门前,江二的脚步顿了顿,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松朗立刻发现了江二的举动,略有疑惑地小心开口:“公子?”
“无事,走吧。”江二很快回过身,跟上了松朗特意放慢的步伐。
比起江月芙院中,这头可热闹多了。
江二人还没进院门,远远地便有仆妇迎上来,语气里压抑着些许惶恐:“公子可来了。老爷夫人都在呢,三小姐还昏着,公子快请看看吧。”
说话声传到屋中,江花容身边的桑雀麻利地开了门,径直往江二这边扑来。
“是二公子来了?”桑雀清秀的眉眼里满是憧憬和喜意。
松朗脸色极差地挡在江二身前。这个肖似其主的蠢婢,只知来拉扯公子,故作娇嗲地哭诉,倒不见半点为主子担忧的真心,作态简直叫人几欲呕吐。
江二目不斜视地绕过还待叽叽喳喳的桑雀,进了屋中。
“父亲,夫人。”拂袂躬身,江二朝座上二人行云流水地揖了一礼,态度端正得叫人无可挑剔。
见向来冷傲的江二如此谦恭,江擎因她来迟的暴躁也消了不少,但语气里仍有些不满:“怎地现在才来,花容可还在里头昏着!”
见江擎开了口责问,一旁的江家主母、如今上下俱称一声夫人的柳月轻轻拍了拍江擎的手背,缓缓地劝道:“好了,你跟孩子置什么气?我知你忧心花容,但老二体弱,向来不便疾行。慢些也罢,到了就好。”
待江擎神色稍霁,她又向江二语气温柔地安抚道:“你父亲就这么个急躁脾气,心里还是挂念着你的。只是花容的情况未明,还需劳你费神了。”
听到这话,江擎才缓了些的脸色又板了起来:“你是长辈,无需对他这样低声下气——行云,还不快去看看你妹妹!”
江二口中称是,又行了一礼,转身进了里间。
或许因为尚在昏迷中,江花容平日刁蛮狠戾的模样倒是安静了几分。
桑雀不知何时蹿进了屋,愣是挤开了站在江二边上的松朗,又凑上前来哭诉:“小姐从来被老爷夫人娇养着,何时受过这种罪?这一落水受凉,昏迷至今,也不知......”
江二移开了看向江花容的视线,轻瞥了桑雀一眼。
桑雀明知这是公子不满的意思了,那眼神里分明冷得像刀。
不知为何,她却迷迷糊糊觉得剖出心来捧给眼前人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样想着,竟是羞红了脸颊,低了头不再敢看江二了。
松朗对这毫不自知的主仆二人早已经编排好了一套应对流程。
“你也知道三小姐素来受宠。人尚在昏迷中,你只顾哭哭啼啼打扰公子看诊,倒不怕被老爷夫人问罪?”
松朗学着江二板起脸来,自觉气势十足。
江二有些想笑。
桑雀却是实实在在地吓到了。
全无方才悲戚娇羞的模样,立刻收起哭腔往边上让开位置:“万万不敢的,请公子为小姐看诊,奴婢下去瞧瞧水怎的还没烧好。”
说罢匆匆礼了一礼,仿佛背后有什么恶鬼凶神似地快步往屋外去。
江二例行诊验了一番,发现江花容的情况和江月芙十分相似。
即使心中厌恶这位继妹,江二也不得不承认她容色艳丽。何况这张脸现下并没有落水受寒的脸色苍白,却更像是睡着一样泛着红润,更是容易惹人心软爱怜。
惹人爱怜?
江二离开床边,用松朗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擦着手——她江二的爱怜,她给得起,只怕有的人受不起。
松朗只觉公子素来冷峻的神色似是稍融。
却没发现,江二唇边勾起了带着些微讥嘲的笑——她倒想看看这又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