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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浮名——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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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最大的寺庙是相国寺,天子祭拜神灵祖宗,富贵人家祈福还愿,善男信女求签问字,多热热闹闹往山上去。而隔了贡院三条街的觉海寺,即小且破,平日里不过老老小小二十多个和尚,只有三年一届的春闱时分,寺庙里才热闹起来。二十几间空房打扫干净,由朝廷的小吏携了册子领了各方进京赶考的寒门子弟进得院中一一安顿了。正月刚过,离二月初八的考试也没有几天了,读书人个个把朝南的窗户打开,边晒着太阳边摇头晃脑诵读。住在朝北房间的人就没有那般好运气,有几个拥到南边屋檐下,借点日光暖身体,有几个则是在房中一边跺脚搓手,一边加紧温课。
顾惜朝跟了那小吏转过门洞,眼前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春寒料峭,腊梅的暗香浮动,那些读书人们毫无心思品味,见有人来,也只稍稍往这边瞟一眼,便兀自继续看书。寒门子弟,没有什么后台靠山,要想出人投地,全凭的是一己之力,或有曾经富贵如今家道中落的,更加知道其中艰辛,或有几代农耕,终于供养出一个读书人的,盼着一早登科光耀门楣。顾惜朝想,如他这般出身贱籍的只怕不多,若不是当年韩云天多方打点,他连走进这院落的资格都没有。
“这位公子,你到的稍嫌晚了,贡院准备的客栈都人满为患,京畿六处寺庙也只有这觉海寺尚有一张炕,委屈公子暂时栖身此处吧。”那小吏将顾惜朝领到一间房外,推开门也未进去,便转身交代完毕。
顾惜朝拱手谢过,提了包袱走进去,但觉昏暗的房里阴冷异常,寒气直从脚底灌上来,里头两张炕对面搭着,左边炕上一人窝在破棉絮里正发着抖,听到动静他转过脸来,未先开口,人已经猛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一张瘦削的脸一片潮红,一口老痰堵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顾惜朝赶紧上前给他拍拍背顺下气来,想倒一杯热茶给他,桌上的茶壶里莫说冷茶,连水都没有了。
炕上的人转过脸去,用一块脏兮兮的手绢捂了口鼻,断断续续地道:“公子切莫离我太近,我这肺痨折腾好久了,怕是传给公子。外面的人也恁得缺德,把公子安排了与我同住,我这一天到晚咳嗽不歇的,惊扰了左右的同窗不说,如今还要委屈公子,真真惭愧。”
顾惜朝替他搭了搭脉,笑道:“不碍事,你这病多半是拖出来的,细加调理,慢慢会得好转。”瞧他一身衣衫近乎褴褛,恐怕家境贫寒至极,对症的药也抓不起几服来吃,是以咳成这样。
炕上的人摇摇头苦笑,“好转怕是难了,当年我十七岁便中了举子,只是家中连年变故,父母先后离世,也没的心情来赶考。几经周折,如今已届而立,又落下一身病,再不来考试,怕是一辈子的书也白读了。我这胸口含着一股气才勉强撑下来,这院子里的人那般瞧我,我也羞恼,只怕把病传给别人,我躲在这房里,咳嗽声也要传出去污了人家的耳朵。”说着,竟是又气又恨,又一阵猛咳之下,一双瘦嶙嶙的手,骨节分明,也不捂嘴,只紧紧抠进破棉絮里去。
顾惜朝道:“这位兄台莫要恼了,大家来这里都不容易,也未见得看不起你,只是怕染了病无钱无药医治。”
“公子说得极是,惭愧,惭愧。”顿了顿,炕上的人道:“在下申复兴,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顾惜朝。”
两人问过姓名,申复兴才细细打量了顾惜朝,但见他年纪轻轻,额前几缕卷发垂落下来,明明是少年模样,却是剑眉星目,目中漆黑如墨,只如深潭;一身粗陋布衣,难掩不凡气度;操一口京话微带南地口音,身量却即高且瘦倒似北地男儿;一派玉树临风的温文之中,偏偏又生出三分孤傲之气。
“我瞧顾兄弟出身不凡,怕也是家道中落,是以投身到这里。”
顾惜朝轻轻一笑算是默认,也不愿多谈自己的身世,如今遍地的读书人个个自命清高,哪一个会瞧得起他这出身贱籍之人。
正说着,申复兴又是一阵猛咳。
顾惜朝道:“小弟学过一些功夫,可渡一时真气让你少受些病苦。”说着教申复兴背向他打好坐,提气运功点了背上几处大穴,又双掌覆上去,将一股暖流缓缓贯入对方身体。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申复兴已觉得心肺间犹如生津,全身都暖了起来,病简直好了大半一般。
“顾兄弟真乃神人。”
顾惜朝自谦一笑,“雕虫小技罢了,遇到真正的高手怕是贻笑大方。你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待晚些时候再发起来,春寒逼人,渡多少真气也无济于事,终究还是需用药调理,平日里也当多在外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真要有钱抓药,哪里还住在这觉海寺?我朝天子开恩科,贡院置了宅子又一日三餐伺候着,已经是我们这样的寒门子弟最大的福旨。我这身子能拖过今岁春闱,就算不错了。”
“申兄此言差矣,一身才学庙堂之上得以展露自然是好,不得施用,空负其身,倒不如做一个乡野农夫来得痛快。”
申复兴瞧他一双漆黑眸眼中射出点点星光,心下竟也涌起波涛,觉得此番进京,若只为求个功名,真是读书人的短浅见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谈起此番考试,更猜测主考的都是京中和地方上哪些官员,各人脾性如何,投书拜帖之事虽则不便,进士一科里诗赋和径义作答之时,若能摸对门路,也可十拿九稳。
顾惜朝此番是第一次参加省试,听得申复兴将贡院里的奇闻佚事娓娓道来,也颇觉有趣。他翻看申复兴平日里写的诗词,倒觉得此人病弱之身却满怀才气,他日高中也未可知。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却没有诗词册子拿出来切磋,只有一本《七略》,又怕被眼前年长的读书人笑话了去。申复兴却接过来细细翻看过,道:“如今国难之时,朝廷正缺乏将才,读书人当中懂兵法的又不多,顾兄弟实在不必自谦。我虽熟读《孙子兵法》,你叫我活学活用,带兵打仗却是万万不能,更谈不上自己著书立说,光凭这一点,顾兄弟已是不凡。你的书我懂得不多,却只因惭愧,何来笑话?”
两个人谈得投机,用过晚膳,天色暗下来,寒气自地下冒起,屋里的炕却没有柴火来点上,仍然冷如冰屑,硬如磐石。申复兴窝在被中,咳嗽一阵接一阵,顾惜朝睡不着不说,隔壁的人也不停敲墙,更有甚者忍不住来讽刺几句。
顾惜朝心想,明日得出去想想法子弄点药来,不然眼前这穷书生怕是撑不过去。两人虽是萍水相逢,难得此人即有诗书之才,对兵法不懂,也慷慨大度,还敬他这小了近一轮的后生晚辈。只是现如今外头卖字画的八方子弟,多为博一时之名声,将自己的文才流传出去,哪一个是想赚钱的?展转反侧,不得要领,在轻一阵重一阵的咳嗽声中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顾惜朝并未像其他书生一般拿着书苦读,反而出了觉海寺到街上溜达一圈。正月刚过,京城的街道上仍然热闹非凡,除了往日里卖各种物什的小商小贩,更有不少读书人在叫卖这几年流行街头巷尾的好诗好词,另有各种字画,真真假假,差的就插在箩筐里跟青菜似的卖,也有说是上品的摊在案几上展示,开口要价几十到几百两的都有,只是多半有价无市,买者寥寥。
顾惜朝转了一圈,也找不到生财之道,正苦思冥想间,已经走到东街菜市口。但见此处比之刚才一路行来,更加热闹非凡,剃头挑子,修鞋摊子,卖茶水的卖糕点的就一路摆在街外头,天桥下更有不少牵了猴子鹦鹉在那里表演杂耍的,围观的人一群群一拨拨,欢声笑语嬉闹惊叫不绝于耳。一圈表演下来,路过的人纷纷把铜板角子扔到前面去,一个半大小姑娘拿了个钵子一路走一路捡钱,不停说着谢谢。
这时又一名中年男子立到地当中,先是使硬气功连连劈了十块砖头,又拿起刀演练了一套号称家传的洪家刀法。
顾惜朝发现人家武功路数稀松平常,自己这些年练习下来的几套剑法已经运用自如,演练起来只如行云流水,定是比人家好看许多。到底面皮薄,实在豁不出去干起围场子卖艺的事来。转头正要走,却见人群中有个人站出来,表示不服气,要上去较量较量。围观的人更来了兴致,拍着手要两人过招,一番客套之后,果见两人对打起来,顾惜朝一看心下不由暗暗笑了,一见这二人打斗之时,刀剑交缠,叮当作响,于对方套路分明就烂熟于心,默契异常,怕是早就隐在人群里自家人。
哪知道几招拆过之后,又有人在人群里断喝一声,冷冷笑道:“卖艺便卖艺,有本事使出来,玩这种戏法,看得人倒胃口!”
对打的两人停了下来,一起回头去看那出言相讥之人。只见此人粗眉大眼,满脸络腮胡子,高且不说,初春之时薄薄的衣衫下看得出身材甚是精壮。他走上前来道,“你们在这里讨生活本来不关我事,我就是看不惯这样子耍把戏。若真有本事,能否接我几招?”
卖艺的汉子拱手一揖,“在下试试。”
说着二人已经出手,只一招上来,提刀的汉子当胸就被轰了一拳,虽然没有登时吐血,却是连连倒退了三步,眼见不□□砸场子的汉子不依不饶,又缠身上来,一脚敲山震虎,打得卖艺的汉子滚倒在地。刚刚佯做砸场子的人赶紧上前扶他,这下子谁都看出来他们其实是一伙的,人群里有不屑的,有觉得那络腮胡子出手重的,只是出来卖艺,技不如人,只能认服。
端钱罐子的小姑娘见到此番情景,已经怕得泪水涟涟。
络腮胡子得意地笑笑,却又是踏前一步,不想收手的样子。顾惜朝本不想生事,却在调头要走的时候看见人群里一个身影闪过,那人一身白衣,提了剑,头发只草草束在脑后,顾惜朝一恍惚之下,追上去两步。
“你……”
那人回头,甚是陌生平淡的一张脸。
场子里已经打得挂了彩,那小姑娘 “哇”地一声哭开了,人群此时看热闹的心情更甚,只憋足了劲不吭声,却也没人上前去阻止。
顾惜朝一想,倘若那人在的话,定是手痒痒了要出手的吧。他一边暗暗骂自己中了邪,脚却已经跨入彩绳子围的小小场子。
“这位兄台,人家不过出来讨生活,即没得罪你,得饶人处且饶人。”顾惜朝客客气气拱手一揖,一来是头一回做这种替人出头的事,脸上还有点羞怯,二来心下已经把自己骂了十七、八遍,这回还没动起手来,早有三分悔意。
那络腮胡子见他唇红齿白,一身布衣,显是个书生,不由哈哈大笑,“一个穷酸秀才也来管这种事。”话音未落,钵子似的拳头已经招呼上来。
他料想这书生吃不了一拳头,也未使上多少力,哪里晓得这一招出去只如打在云里雾里水里,一点分量都吃不上。顾惜朝手腕一缠一拉,早将力道尽数化去,围观的人只见一道青影划过,那络腮胡子已经背后吃了一掌,高大的身躯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好!”有人带头拍起手来。
顾惜朝其实无心恋战,那络腮胡子却觉得下不来台,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再出招时已经使上十成十的力。两人赤手空拳拆过几招,顾惜朝先是以守为主,不久见对方使的只是蛮力,武功招式虽未见过,套路却很平常,并无精妙之处。自己得过不少高手指点,也跟厉晴川那样的高手搏命相斗,与眼前此人对打倒不在话下。围观之人但见场中越战越是精彩,呼号喝彩之声四起,更有甚者直接丢了铜板过来。两个受了助的卖艺汉子抖个机灵,忙跟着起哄。
顾惜朝一张俊脸顿时通红,心道这下可好,真成结场子卖艺的了。只是如此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反击几招,让那络腮胡子羞愤退却的好,于是手下出招便不再客气,飞身上前一手抽过卖艺人的剑“刷刷刷”几下连击。他身法轻盈,用的剑招飘逸潇洒,一派江南风情,与那络腮胡子的蛮横霸道高下立分,且此时早已成了教训人的姿态,不急不缓,不怒而自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最后一个回身横撩,剑架在人家脖子上。
那络腮胡子技不如人,见顾惜朝眉清目秀却武艺不凡,心下倒也时分佩服。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领教了。”
顾惜朝收剑回礼,一脸客气,“承让。”
络腮胡子一出场子,两个卖艺人谢退了围观的人,又抢上前来向顾惜朝道谢,“这位公子,瞧你是个读书人,想不到武功如此了得。”
顾惜朝客套了几句,眼睛却不由自主扫了一眼那小姑娘手里的钱钵子。出来跑江湖的卖艺人看惯脸色,又见他一身青衣风尘仆仆,很是寒酸,马上道:“公子出手相助,我们也没什么答谢的,今日围场子卖艺所得,悉数交与公子罢。”
顾惜朝听得他们那么讲,也知道被人瞧了出来自己的心思,一张脸更是通红,“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实不相瞒,我出身寒门来应考春闱,到得京畿已经身无分文,恰逢同窗偶染风寒,正愁没钱抓药。今日也想出来卖艺,就是抹不开面子,只在一边看了半天。”
卖艺的汉子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行走江湖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博个满堂彩,你道那些大侠们一路上靠什么吃饭?”
顾惜朝心道,如戚少商那样的人,可有围场子卖艺的时候,可有吃了饭付不起帐要被店老板扣下的时候?当下憋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另一个汉子也道:“公子既是要为朋友抓药,这点钱怕是不够。只是我们兄弟一路行来,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明日又要西行离开京畿,不能邀公子一起围场子卖艺了。这样吧,手上一些卖艺的家伙不值钱,几片飞刀许能派点用场,就送与公子了。公子也莫道抹不开面子,江湖草莽不比读书人,却是豪气干云,快意恩仇。公子即是读书人,又身怀绝技,出来卖艺绝对不丢面子,反倒让人刮目相看。”说着从天桥底下的木扳子下摸出一个包袱,里面除了红绸扎的飞刀,还有围场子用的彩绳子和小铃铛,一起递了过来。彩绳子和小铃铛确实不值钱,那飞刀却看得出来用的好钢利刃,十片加起来怕也要十几二十两银子,想是这对兄弟身上最值钱的物什了。
收钱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少不更事,见顾惜朝这样俊美的少年立在眼前,竟也看得痴了。
“小妹,还不过来。”
小姑娘被喊回了魂,跑上前来将手里的钱连同钱钵子一起塞进顾惜朝手里。“公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竟然一句也说不上来。
顾惜朝正要推辞,两兄弟倒有些不高兴了,“难道是读书人看不起我们这样跑江湖的。”
顾惜朝道,“在下不过举手之劳,两位兄台却倾囊相赠,我一个读书人倒是要惭愧没有此等气量了。”
“那收下便是。”
两兄弟又邀了顾惜朝到摊子上吃过中饭,交代几句如何应付围场子卖艺时碰到的晦气事,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顾惜朝与这兄妹三人别过,回头去药房抓了炙黄芪、白术、茯苓、炙党参、防风等几味药,包好了连同卖艺的家伙一起揣进包袱背在身上,再一路回到觉海寺。
当晚煎好药给申复兴服下,虽不能药到病除,好歹咳嗽稍稍缓解。
申复兴感激之余,问顾惜朝这抓药的钱从何而来。顾惜朝一来怕他笑话,二来怕他过意不去,只道是向寺里求来的。
第二日,犹豫再三,索性换了一身紫衣短打,背了包袱上街去,反正不穿成书生模样,拳当自己就是个江湖草莽,摆开阵势想着再了不起的大侠,怕也有围场子卖艺的时候。于是提着那把无名剑“刷刷刷”几套剑法表演下来,间中也有上来挑衅的,切磋的,倒也打得甚是痛快。
一连三日,进帐不多,抓药倒也绰绰有余,还留了点钱买纸笔,晚上回到觉海寺时可在灯下装装读书人的样子。
申复兴见他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回来时也不看那些四书五经的,不由道:“顾兄弟,你不用温课吗?”
顾惜朝手里还改着《七略》,笑着答道:“不日便要考试,该读的书已经读过,你叫我这几日再温课,委实难受。我白天嫌这里吵,喜欢到外面寻清净之地去看书。”
申复兴一张瘦津津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然的笑意,“也是,我每逢考试之时便容易紧张,到了这把岁数,这几日也看不进书。索性逍遥一点,晒晒太阳睡睡觉。”
“我瞧申兄是成竹在胸。”
“哪里?像我们这样的寒门子弟,进得贡院只如刀俎上的鱼肉,能入得殿试已经不错。省试若拔得头筹或太过出挑,只怕遭人嫉恨,届时皇帝一看卷子,发现那状元还不如我们两个,岂不闹了笑话?只是对答之时如果把握这个度,又不会因得太过平庸而名落孙山,我实在想不好。”
顾惜朝心中一凛,倒不是觉得申复兴满口狂言,恰恰相反,他所言极是。自己仗着肚子里有几分货色,根本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想着只要是最出挑那个,必然中选入得殿试,听了此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
申复兴见顾惜朝蹙眉深思,发觉刚刚的话确实有点狂傲了,忙道:“呀呀,顾兄弟,你瞧我说的什么,真当自己有多少才学,强手如林竟还大言不惭说要留一手。”
顾惜朝笑:“申兄看来是不打自招了。那你瞧这满院子的同窗,可有状元之才?”
申复兴傲然道:“顾兄弟,六年前家父不治,我守孝而未得考试,三年前家母又随之而去,我又守孝三年。这些年虽未进京赶考,于考试的门道已经摸得七七八八,同窗里面不少平庸之辈却一举登科,说实在的,我是不服气的。我与顾兄弟虽然认识不久,同室相处几日,却已经佩服你的才学,你不过十八、九岁,却是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只是我瞧你的傲气怕是在我之上,是以入贡院前,忍不住提醒你几句,你若是因得遭了嫉恨名落孙山,我都替你不值当。”
顾惜朝心潮澎湃,当下却连个“谢”字也说不出来。
申复兴又道:“太祖皇帝当年开了殿试,后来考试又‘糊名’、‘誊录’,才使得我们这些寒门弟子有了出头之日。只是这几年,朝纲不振,北地狼烟四起,庙堂之上能担起重任的越来越少,即便是有点才学的读书人,也个个结党营私,只忙着排除异己,真乃大宋之大不幸。”
顾惜朝道:“申兄,小心隔墙有耳。”
申复兴一愣,马上会意,脸上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还是当做没说过吧。我还道自己是个清醒之人,失口说了这许多,其实最最糊涂了。多谢顾兄弟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