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慕安妮

11、011

　　两人视线相撞，秦樾敛眉收目，从椅子上站起来，没动等着周余走到他面前。
　　他看着周余，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莫名的有种奇怪的感觉，当他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目光就无法落在其他处。
　　是因为讨厌，所以太过在意了吗？
　　秦樾几乎比周余高了半个头，所以周余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池游”
　　秦樾声音里夹杂着周余不懂的情绪。
　　周余每次听秦樾喊他这个名字，都有种时空的割裂感。
　　好像秦樾喊的人，即是他，又不是他。
　　“秦樾，你为什么来南城？”周余声音平平的问他。
　　秦樾却从他的整个肢体语言里觉察到了这个人从里到外的疏离，以及不欢迎。
　　即使如此，他最终还是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找一个很多年前认识的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复发的原因，池游的影子与他脑海深处那个满脸是血的孩子的身影越来越重合了。
　　他努力控制住这种想法，但是一旦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这种想法就如同久逢甘霖的疯草一样，在他的心底深处，肆意蔓延。
　　“是吗？他叫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周余说话的情绪比问他为什么来南城都淡。
　　秦樾眉眼微侧，在暖黄色灯光的晕染下，周余整个人都被笼上一层薄弱的光。
　　整个人都像是深夜古井里的一捧水。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说太多了，这不符合他平常的行为。
　　拒绝的话在张口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就改了主意。
　　“周余，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也是个小骗子。秦樾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他看着周余，那个不经意间冒出来的念头又重新占据了他的思想。
　　他想找个人聊聊易尧。
　　十年太久了，久到他都快不知道十年后的易尧该是什么样了。
　　周余闻言，面不改色地点头。
　　点头之后两人沉默着从派出所出来之后，周余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站在门口一直没动的人。
　　他像是突然随口一说般，朝着门口的人说“不走吗？”
　　秦樾用一种略带复杂的情绪定定的看了他将近半分钟。
　　*
　　“池游，你曾经有过朋友吗？”
　　秦樾一言难尽的看着面前的共享单车。一排黄的，一排绿的。
　　周余用微信和支付宝各扫了一台，听到他说说的话，操作手机的手微顿，把刚扫开的一台车点了结束。
　　周余一边重新扫，一边回他。
　　“没有”
　　*
　　周余最终喊了一辆出租车，行驶了好一段时间才恍然意识到秦樾应该是不会骑共享单车。
　　毕竟十年前他连骑自行车都七扭八拐的摔了好几次。
　　后来易尧都放弃教他了。
　　出租车到的时候，秦樾才明白周余为什么一开始说要骑共享单车。
　　南城的旧城区巷道很窄，一般出租车只会绕远路把你送到巷道口，反而骑车走近路可能会比坐车还快一点。
　　“你以前在南城做什么？”秦樾问。
　　盛夏深夜，泛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了一地，青石板铺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幽深又老旧的巷道往前走，秦樾在后。
　　周余没有回头，走的悠然自在，不慌不忙的说“送快递。”
　　秦樾有点意外。
　　在靠近巷道尽头的一处，周余终于停下来转身朝着没有灯的暗黑楼道里走。
　　“灯坏了，小心点。”
　　周余走了几步没听到声音，站在三层的台阶上，回头看站着被月光照亮的人。
　　“把你手机的灯打开。”
　　秦樾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让周余想起，当年的情景。
　　例如现在，周余想起了秦樾与易尧被蒙着眼睛绑起来的样子。那时候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他们看不见他，却又口口声声的喊着他，
　　易尧的声音坚定又温柔：“小鱼儿，我们会救你的。”
　　秦樾就凶巴巴的喊：“小哑巴，你可别又哭了。”
　　他们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因为他是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周余只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又将手机揣进口袋，声音轻巧的说“没电了。”
　　秦樾觉得此刻的周余像个恶魔，他隐身在黑暗里，窥探到了他的恐惧，从中获取些许的欣慰。
　　“需要我的帮助吗？”
　　秦樾摇头。
　　他闭上眼，回想着以前做过的脱敏治疗，往前走了半步，突然一阵疾驰的重物从他身旁掠过，伴随着喵呜一声的猫叫。
　　秦樾猛然心脏一顿，停住了呼吸。
　　他脸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阴影里，眼睛紧紧闭上，嘴唇死死的抿住。
　　让人窒息的空气。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脑海里回转的全都是易尧倒在地上，望向他没有闭上的眼睛。
　　还有小哑巴一脸血，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他的神情。
　　他们像野兽一样在秦樾神经崩断的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
　　周余站在楼梯上，看着陷入木僵反应的秦樾。他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甚至人在呼吸时一些微小的动作都消失了。
　　人会本能逃避让自己觉得痛苦的回忆。周余不知道秦樾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找到他。
　　是因为恨比爱长久吗？
　　周余手搭上秦樾的肩膀上时想，所以他才要让自己一点点撕破他回忆里的假象。
　　*
　　人大多数的情况下是无法接受，在你刚感知回笼，有真实触感的情况下发现自己正在和一个拥有着你所有讨厌特质的人在一起接吻的场景。
　　秦樾被一把拉到了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他的背后是冰凉的瓷砖，面前是一个与他身体有着一些距离，但嘴唇碰在一起的人，那人竟然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更大的张开嘴。
　　秦樾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一拳就朝着眼前的腹部打了过去。
　　不过那人在被他打中的前一秒，狠狠的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秦樾下手太狠，周余尽管有准备，还是踉跄的退了两步，腰直接撞在了楼梯扶手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你干什么？”秦樾出声时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但说出来的声音狠厉又肃穆。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眸色在夜色的掩盖下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大发慈悲，救你一命。”周余明显的感受到了秦樾情绪的变化。
　　这就是秦樾这几年看心理医生的缘故呀，周余嘴角忍着痛，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由黑暗和血色唤醒的第二人格。
　　之前的秦樾是个傲娇又心酸的别扭小孩子，还故作冷漠的谁也不想搭理。现在的秦樾更像是一个穿着西装的暴徒。
　　仿佛只要他不顺心，下一秒就要被他摔到墙上，像拍死一只蚊子那样拍死他。
　　秦樾一步跨到了因为痛感不得不微微弯腰的男人面前。
　　“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咬我。”
　　他扯着男人的领子将他的头抬起来，男人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散去，看的他一愣，有点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周余脸上的笑很快挂不住了，他干脆就着秦樾拎他的姿势，手臂一揽，额头抵在他肩颈处。
　　“秦先生，你怕黑吗？刚刚脸白的像个死人，现在又红的像个纯情的大姑娘。”周余看不到他是不是真的纯情，只是耳垂划过秦樾的侧脸，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息。
　　“池游，请你自重。”秦樾被说的恼羞成怒，两只手支棱着，既没有推开挂在他身上的人，也没有抱紧。
　　“秦樾，你有过女朋友吗？”池游手抵着胃部，声音似若游丝的在他耳边响起。
　　秦樾在夜色里瞪大了眼睛，语气很是不爽的反问“关你什么事？”
　　胃实在太疼了，刚才应该躲一下。
　　真是太不凑巧了。
　　周余略感遗憾的想，他全身上下最不经打的地方估计就是他脆弱的胃了。
　　“那麻烦你把我抱到七楼。”
　　秦樾眼瞅着挂在他身上的人脱力要掉到地上，最后拎着人像拎小鸡似的转了一圈，两人背到了背上。
　　“老实一点，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秦樾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时候，完全没有刚才畏惧黑暗的样子。
　　“秦樾”
　　周余被他拎到背上时，又毫无准备的撞击了一下腹部。
　　“不要喊我名字，你阴魂不散的很烦。”秦樾背着她，走的坚定又稳当。
　　秦樾看着所谓的七楼，一片偌大的天台上，只有孤零零的两间房大小的屋子立在那。
　　月光照亮了整片天台，秦樾背着人没有往屋子方向走，他直接一转身将背后的人放在天台的围墙上。
　　周余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道，随着重力作用整个人不可避免的朝身后仰过去。
　　璀璨的夜空倒映在他眼底的时候，他的手被人拉住。
　　他整个上半身被按在温凉的石砖上，秦樾逆着月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死也无所谓？因为喜欢男人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
　　周余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把这两件联合在一起的。
　　只是觉得想笑，他的笑的时候，甚至抖动的似乎随时都会从这个六层高的天台掉下去。
　　秦樾被他笑的有些烦躁，一把把他从一米高的围墙上拉下来，坐在地上，自己也随即坐下来。
　　“秦樾”
　　“干什么”
　　凶巴巴的真是让人生气，这个人从小个易尧多相处了那么多年，怎么没学到他一点点的温柔呢。
　　“屋子的小冰箱里有酒。”周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扔给他。
　　秦樾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警告他。
　　“你老实的坐着。”
　　他拎着酒出来，周余正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可能是今晚的风太过迷醉，周余开口问他“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小哑巴。”
　　“你不是很讨厌他。”
　　秦樾抓了一把自己的脑袋，他其实对小哑巴的印象很模糊不清，脑海里印象除了穿着裙子长得很漂亮的小孩，就剩那一双近乎妖冶透明的血色眼瞳。
　　他侧头看着周余。
　　和记忆力很相似的眼睛。
　　“如果不是你能开口说话，我几乎都觉得你是他了。你给人的感觉在某些时候和那个人一样。”
　　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