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慕安妮

10、原点

　　*
　　一座城市大的时候，让你犹如置身茫茫人海，再也无法见到你想见的人。小的时候只是一抬眼，有些人的身影就能精准无误的落在你眼底。
　　周余从药店里出来，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的手腕缠绷带。
　　秦樾就是在这个时候碰见他的。
　　“池游”
　　杨悠摇着铃铛响的手向周余打招呼。
　　“好久不见”杨悠热切的拉着秦樾走向周余。在她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治愈自我封闭的秦樾。
　　十年来，她一直致力于怎么让秦樾有更多的朋友，有时甚至是女朋友。
　　她会偷偷的把各种言情小说，各种偶像剧碟塞进秦樾的家里。因为秦樾即使成年后，也丝毫没有动凡心的意向。
　　虽然后来被秦樾拒之门外了一段时间，但论感情，她和秦樾的兄妹情，比他亲哥杨逸凡都好一点。
　　“好久不见。”周余的脸上还是那惯常的没有情绪的表情。
　　但杨悠不知道在心里给他加了什么滤镜，竟觉得周余是个温文尔雅，又有点当下流行的高级性冷感的调子在身上。让她觉得很有趣，想让人一探究竟，多和这人相处。
　　杨悠的目光落在周余缠着绷带的手腕上，有些忧心的问他“你手怎么了？”
　　周余微晃了几下手腕，轻描淡写的回答“被猫抓了。”
　　秦樾站了半天，看着两人聊的旁若无人，有些头疼。
　　他原本没准备带上杨悠，但杨悠知道他要去南城出差，就说有同学在南城，她也要一起。
　　“到了南城，你最好真的有同学要找。”秦樾拎着杨悠的衣领让她进商场赶紧去买自己要带的东西。
　　此时盛夏的午后，站在商场门口的两个男人就莫名的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不去医院吗？”
　　秦樾目光盯着他随意搭在身侧的手，突然开口。
　　杨悠被秦樾打发走，两人一时无言。毕竟他们也不是见面要打招呼的关系。
　　毕竟上次那个无疾而终的饭局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你们去…”去南城？
　　两人同时开口，周余打住了话口，等秦樾说完。
　　“不用。”周余随口答道。他此刻的心思都在刚才秦樾说的，他们要去南城上。
　　秦樾被他轻轻飘的一句不用说的挑眉，他看着周余的目光从刚才就似有所思的追着杨悠离开的方向。
　　语气有点冷淡，“被猫抓，应该去打狂犬疫苗。”
　　周余被他的语气冷到，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没事，我先走了。”
　　他没去追究秦樾莫名的情绪由来。一心都在想秦樾这个时候去南城，多半是因为马二反水的缘故。齐名手里的那份数据根本成为不了决定性的证据。更何况如今齐名死了。
　　李春梅又指认那天唯一死在病房里的人是许燕。周余去现场看过，各种痕迹清理的太干净了。
　　起火的原因就像最后调查报告出来时那样。与许燕同病房的小孩的父亲，因为负担不起医药费，心理崩溃想带着孩子一起自杀。
　　*
　　当一切都归零，故事开始的源头，也是终结的终点。
　　周大海。
　　周余猛地站住。
　　盛夏的烈阳炙烤着大地。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路旁，额头白的发光，手心冰凉。
　　不止周大海，池玉也是南城人。
　　周余转身，开始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开始奔跑起来。他才刚找到苏眠，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低眉垂眼的坐在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仿佛一尊蜡像。
　　直到大厅开始播报前往南城的乘客开始检票，周余才如大梦初醒般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点开手机发现有连个未接来电，陌生人的电话号码。
　　再点开微信看到了一条好友请求。
　　“你好，我是苏哲，谢谢你今天送我妹妹去医院。”
　　周余目光掠过这条验证消息，没有点同意，也没有拒绝。
　　时隔四个小时他落地南城时，漫天的晚霞已经铺满了整座城市。
　　他被裹夹在拥挤的人潮里，随着人流涌动。周围的人匆匆忙忙，来来往往，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在南城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年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熟门熟路的走出车站，走到离车站不远处的巷道，将手腕上的纱布一圈圈拆开，露出有些红肿的伤口，才慢条斯理的走进去。
　　巷道转过去完全是一番热闹的场景，这里是南城车站有名的接各种私活的聚集场。
　　“两万五，教训一个抢我女朋友的人。”周余踱步到一个翘着二郎腿，闭着眼，吸着烟套着大褂，听着戏，不断点头的男人。
　　那人睁开眼，一双刀缝大小的眼睛懒洋洋扫了他一眼。
　　“很少遇见这么懂事的年轻人了。你说想怎么教训？”那人笑意懒散的说。
　　“不要伤到女孩，他们这次回来是见家长的，让那个男人无法在南城待下去。他到的时候我联系你。”
　　年轻人沉郁至极的语气，让人忍不住打量他一个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给人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
　　那人弹了弹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的烟灰，朝着一旁喊了声“瘦猴。”
　　那个身高比他还矮上四五公分的少年人不知道从人群里哪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一天时间，跟着这位先生走吧。”
　　那个叫瘦猴的少年人闻言朝着那人点头。随后走到周余身边，伸手拍了拍周余的肩膀。
　　“先生走吧。”
　　周余站着没动，看着躺椅上的人。
　　“麻烦老板让你的人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钱我可以先付。”
　　躺椅的马齐闻言眯缝眼一弯，坐了起来。
　　“瘦猴，你又手痒了。”
　　闻言，瘦猴不情不愿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递给了周余。
　　*
　　秦樾冷漠的看着那个在他面前瑟瑟弱弱的少年，瘦骨嶙峋的像个猴子。
　　这个人看手法就是惯犯，他没想到他刚到南城，就是送杨悠和她朋友碰面没几分钟的时间，他的手机钱包就被偷了。
　　他追赶的过程中，这小偷为了逃罪竟然跑进公共厕所里将他的东西冲进了马桶。
　　“秦先生，这个因为都是监控死角，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
　　“他是个惯犯。”
　　秦樾强调。
　　“秦先生，这小孩我们一直在追踪教育着，他刚从青少年管教所离出来。最近一直表现很好，认错态度也好。至于他跑，他说是因为习惯，以前一直被追过，有点害怕。”
　　秦樾扫了一眼，前一秒还认错良好的忍。又是一个揣着一肚子坏水还要装无辜骗人的骗子。
　　秦樾顶着一张臭脸从派出所里出来，跟在那个被警示教育的少年身后。
　　那少年转身露出无辜又可怜的表情“先生，我真的没拿你的东西。”他摊开纤细又修长的双手。
　　秦樾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这双手在人不知鬼不觉间拿走了自己的东西。
　　所以那人走一步，秦樾就沉默着跟一步。
　　几步下来，瘦猴突然转身，歪着头看他，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可怜，只有不耐烦。
　　今天真的是亏了，东西没捞到手里就算了。又进了一趟局子。
　　真是麻烦。
　　他看着暮色阑珊的傍晚，心里急不可耐的想回去吃阿婆煮的红烧肉。
　　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身份证和两百块钱递过去。
　　“我昨天捡到的，送给你了。算是给我阿婆行善积德了。”瘦猴不管他要不要，将身份证扔到他怀里扭头就跑。
　　秦樾正准备去追，蓦然发现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身份证上赫然印着池游的照片。
　　“池游”
　　秦樾觉得有时候缘分该死的不可思议。
　　*
　　瘦猴窜进一个巷道，就看到昨天的雇主似乎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你是人是鬼呀？”瘦猴被吓了一跳，咋咋唬唬的埋怨。
　　“事情给你办妥了。咱们银货两讫，没事我先走了。”
　　瘦猴忍住心虚，故作坦荡的从周余身旁过时，被一把抓住了左手。
　　“你是左撇子对吧。”
　　周余看着他手里握住的手腕，轻轻的说。
　　就在瘦猴要回答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随即而来的是清脆的骨头错位的声音。
　　“小孩子，要听话才比较讨喜。”周余说着放开他的手，目光沉沉的看着强忍着疼痛与他对峙的人。
　　“这是你不听话的教训。”
　　*
　　秦樾转身又回到了车站附近的派出所。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了周余推门进来，说自己的身份证丢失要办临时身份证。
　　“池游？”
　　一位警察看着他的脸，顿了两秒，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对周余说。
　　“那人捡了你的身份证，刚给你送来。哎，现在的好人不多了，他自己的身份证手机呀什么的都丢了。还好心的把你的送回来了。你要多谢谢他。人呀出门在外，要互相帮助你知道吧。”
　　周余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向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的秦樾。
　　这个场景突然与十年前的场景重合，那时候每当易尧与秦樾下课去找他的时候，秦樾就是这样。他一直跟在自己与易尧的身后，吃自己的醋，觉得易尧对自己太关注，忽略了他，别扭又傲娇的不肯与他们并肩而走。
　　一个人酷酷的走在后面。
　　但每次他回头，就能看到秦樾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仿佛在等他们回头。
　　如今，秦樾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神情，让他有种秦樾已经知道他是谁的错觉。
　　可是如果秦樾知道他是谁，又怎么会如此安静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