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張贰白

7、每张 都罕有

　　都说一个人要是不爱睡觉的话，就叫他去考警校或者医学院。
　　父亲走后，年轻的警官又拿起厚厚的资料。
　　魏晓彤，她一定有问题。
　　九十年代中国第一批留洋摄影师，1998年归国，27岁就创作了代表作《凝望》，不仅拿到了摄影界的权威WPP“年度图片”，还被中国摄影家协会聘为《中国摄影》杂志主编，协会名誉副主席——名噪一时的魏晓彤，却在第二年的六月决定辞职，最后一份作品，是对母校H 大毕业季的报道。
　　“1999年归隐？”他拿起手边的病例资料——何魏第一次手术的时间是2000年5月15日，“为了他连事业都不要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打开电脑，翻看这个伟大的母亲“归隐”前的作品。
　　“魏晓彤”三个字输入搜索框，映入眼帘的就是当初在WPP获奖的作品《凝望》——茫茫沙漠中，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凝望着不远处沙地上一具干枯的老鹰——WWP的评选是不会去看作者注解的，也就是说这张照片在纷繁百态的参赛作品当中，牢牢地抓住了评委的眼球，就凭这幅无声的画面。小女孩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也不是好奇，她就在那静静的看着面前这具尸体——雄鹰死在地上的那一刻，二者的利害关系对调，原本凶残的杀手成了孩子眼里的一道风景。后面的“作者说”也简单的很：摄于内蒙古鄂尔多斯响沙湾景区。
　　我们并非艺术家，也很难读懂艺术品中蕴含的哲理。
　　在生平介绍中还出现了当年那篇对H大的报道，就刊登在那年《摄影中国》的年中特别刊。照片中的同学们身穿学士服，三三两两，有毕业的喜悦，也有不舍的泪水——这才是青春呢。正当他开始追忆总觉得似水年华时，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画面中的男生既没有穿学士服，也没有展露出丝毫毕业的感觉——他就静静的坐在长椅上看着手中的书——看了下面的文字才知道，这是一位已经被本校录取的研究生的毕业照呢，“毕业即出发”。拍的十分自然不做作，没准是魏大摄影师偷拍的也说不准呢。
　　关上网页，没有丝毫的收获。
　　他有翻看起自己的办案笔记，一个黑色胶套本已经写了多半本。
　　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突然翻到一页纸上写了一个地址：新港嘉苑。这是当初李一问他的地址。
　　李一也没多说什么，就是问他H市有几个叫连港嘉苑的小区。他查了一下，有一个，告诉李一之后就再没说过这件事。这个小区一共有A、B两个区，A区为高层住宅区，B区为别墅区。李一的学习在南市区，而这小区在北三环开外，“这孩子跑去那么远干什么？”他心想，“那会应该问问她的，跑去那么远多不安全。”接着他继续翻看着笔记本。
　　不知不觉天要亮了，和李一约好了今天去学校看他。他合上笔记本走向盥洗室。
　　和他一样一夜没睡的还有李一。
　　一整晚坐在自习室里抱着那本厚厚的《外科学》啃。身为预防医学的大四学生，一个学期要修完临床学生两年的主修课，大内大外妇产儿科传染病等等等等。
　　复习到循环系统的时候，李一停住了。
　　为什么停住？
　　因为我那会的心情就像是站在手术台边，台子上躺着何魏，在等着我一点点剖开他，一点点找寻他的病灶，找到他的痛苦所在——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想了，自己作为医学生不应该早就把人类的自然死亡看淡了吗。
　　但是在看书的时候又忍不住联想起他来——先天性心脏病，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要做手术，那会他还那么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他平时应该很少做运动吧？尽管这样还经常陪我去跑步。之前吵架我假装生气他还讲他自己有高血压叫我不要惹他生气，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如果我知道就不应该还经常跟他闹的，不应该一直去烦他的，那天也不该去他家找他——虽说没有找到吧，还打电话给他妈妈打小报告。
　　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只剩下她，时而趴在桌子上哭，时而坐起来看着书做着题。
　　那时的我并不知晓，我正一点一点把自己推向一个深渊——那里有无数把刀对着我，挂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蓄势待发，每往前走一步都有一把刀刺向心脏——默不作声的，一点点被吞噬。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看到一个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女生，摇了摇她：“同学？你没事吧。”
　　李一醒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哭红的双眼，她低着头说：“没事，昨天学太晚了，我再回去睡会吧。”
　　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还在睡觉，她悄悄地拿起洗漱用品走向水房。
　　今天和警察叔叔约好了在学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