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張贰白

8、眼睛等□□

　　迈出宿舍楼的那一刻，熟悉的恐惧再一次袭来。
　　我立刻退回门帘后面，厚厚的棉门帘把我和这份恐惧阻断。
　　掏出手机给警察叔叔发去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
　　-我已经送所里出来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那我在我们楼下等你
　　把手机装回兜里，我却再也不敢掀开门帘。一遍遍地掏出手机，装回口袋，掏出来，装进去，最后紧紧地握在手里，直到屏幕亮起来。
　　-我到了，你在哪呢
　　我猛然松了一口气，回复
　　-我在门厅，你能进来一下吗
　　我紧紧盯着屏幕，额头上冒出了汉，手掌心也早就湿了。
　　厚厚的门帘突然被掀开。
　　一阵冷风吹进来。
　　看着眼前这个人，还穿着那身警服，看起来那么让人安心。我又把手机装进口袋，对这个一脸紧张的人说：“你来啦。”
　　“你这是怎么啦？去晨跑了？还是生病了？”我刚要回答，便觉得天忽的暗了一下，头向后倾差点摔倒。但是被快速伸过来的手臂扶了一把，晃晃脑袋清醒了不少。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那先去吃早饭吧。”
　　自从上次晕倒，一日三餐都乖乖去吃。这天早上也是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水煮蛋。
　　我吃饭很慢很很慢。等到我放下碗拿出纸巾，对面的人开口说道到：“吃饱了吗。”
　　“嗯，饱了。”
　　“那说说昨天晚上你说的事吧。”他轻轻松松对我笑着说道。然而我的第一反应是快速的向四周看。
　　他仿佛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皱紧了眉头疑惑的的看着我。我见他这样连忙尴尬的笑了笑。
　　“我，我就是最近，总觉得。。。”我觉得我有人跟踪我。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这不可能，又不是写小说，跟踪我做什么？
　　“你觉得有人跟踪你？”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依旧那样紧张地看着我，严肃的，一本正经的。
　　他丝毫没觉得我的想法奇怪。我真是低估了一个警察见过的市面啊。
　　“对。”见他如此认真，我也不妨把我的想法都说出来，“就在几天前，我开始有这种感觉。只要我走在路上，就会有这种感觉，一开始我还误以为是何魏回来了。。。”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别怕，我会帮你查清楚的，不要害怕。”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找东西，然后抓起我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局面这下更尴尬了。
　　“其实。。。其实。。。”他突然磕巴起来，好像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其实。。。你可能还是最近压力有些大。”听到这话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原来他还是觉得我想多了啊。
　　“你说得对，最近考试挺多的，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我正说着，他那边电话响了起来，我示意他先接电话。
　　“喂怎么了。。。我在外面。。。你先。。。”看来是有新的案子了。
　　等他挂了电话：“是不是所里的事？”
　　“嗯，红星小区那边丢东西了。”
　　“那你先回去忙吧，我也该去看书了。”
　　“那你。。。没事吧？”
　　“没事，有事我就打110了。”
　　“还有一点，别出去乱跑，跑到北市区什么的。”
　　我苦笑了一下，说：“要不是为了去找他，我干嘛自己跑那么远出去。”
　　“找何魏？”他的表情一下子又严肃起来。
　　“昂，是啊。”
　　他见我有些蒙，又打起哈哈来：“哦，那他家还挺有钱啊，住别墅啊。”
　　“是啊，可是我那次没找到他家。”
　　“没找到？”
　　“对啊，他之前明明给了我地址，连港嘉苑，B区，16号，我记得清清楚楚。但等我到了以后找了一圈又一圈，怎么也找不到16号，问了你H市还有没有别的叫这个名字的小区，你说没有，我就就给他妈妈打了电话，他妈妈告诉我他们一家出去旅游了，我也就没再问，然后回了学校。”
　　“这样啊。。。”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在食堂门口分开，出宿舍的时候没带书，现在准备回去拿。
　　路过停车场的时候又觉得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屏住呼吸，向四周张望。
　　没有，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早上七点，去吃早饭的，去上自习的，还有刚刚停好车早早地就来上班的老师们。一片看似祥和的校园，却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真的是我的问题吗？是我太敏感了吗？”我这么想着，低着头快步走向宿舍楼。
　　“啊对不起！”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了人。
　　抬头一看，原来是之前的生化老师。
　　“干什么去呢，这么着急？”老师温柔地看着我问道。
　　“沈老师。。。我。。。我正要回宿舍。”
　　“呦，这么急着回宿舍，怎么了？不舒服吗？”说着伸出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没事老师，我刚吃完早饭，正要回去拿书去图书馆。”
　　“这样啊。”她看着我，眼神中莫名流露出一阵忧伤。我突然神会——看来老师也知道了。
　　她不仅是我的生化老师，也教了何魏，而且十分看重他，大二就让他进了课题组跟着一起做实验，得知我是何魏的女朋友后还嘱咐他要对我好点。身兼数项国家课题的H大女教授沈元英，退休以后依旧被学校返聘回来，自己坚守讲台数十载，科研教学两开花，对学生十分和蔼，在学习备受敬仰。但十分不幸，她教的那科，我挂了，这也是我大学生涯中唯一不及格的科目。
　　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老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就在我们对视着都要哭出来之前，老教授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对我说：“去学习吧，过去的就过去了，好好准备考试。”我点点头回应，然后告别了她。
　　离开H大以后，年轻的警官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之前跟踪她的人都是我们所里的人。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啊，如果说何魏的父亲真的是H市的大毒枭，现在他死了，为了杜绝后患他们很有可能会对女孩下手。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及时发现魏晓彤和她的联系。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心思又十分敏感，要不要和她坦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说了，就要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她，这样一来不仅她会更害怕，还容易惊动何魏母亲那边；不说的话，看她现在的样子简直太让人心疼了，即使在自己的学校里也丝毫没有安全感，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什么问题啊。
　　他用头撞向方向盘。再三思忖，还是决定先不说了。然后拨通电话。
　　“最近几天暂停对目标的追查，先撤吧。”不一会，一辆白色小轿车从综合楼前的停车场倒出来，驶出了校园。他看到车子离开了，也跟着离开了。
　　沈教授回到办公室——由于是返聘教授，享受特殊待遇，一人一间办公室——她静静地叹气。
　　何魏的母亲来学校办退学手续的那天，也来到了这间办公室。
　　“怎么回事？”老教授背过身问道，眼泪已经流出了眼眶。
　　“老毛病，突然发病，走的挺急的。”魏晓彤平静地答道。
　　“不可能！”老人突然转过身大声地斥责面前这个人，“他每次复查我都去医院看了记录，这么多年一直恢复的很好没有一点儿复发的迹象怎么会。。。会。。。”她那如雪狼般的双眼中散发出与平日气质全然不同的凛冽，一字一顿咄咄逼人。
　　面前的女人也被吓到了，慌张的看向地面，手攥成拳头，指甲似乎要嵌进肉里，全身都颤抖着。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老人的泪一直在流。女人忽的放松拳头，抬起头，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何魏他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老妇人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说何魏？他都知道了？”
　　“对。”她答道。
　　“所以呢？”
　　“他的爸爸，他。。。”女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妇人好像明白了什么，把手掌抬高，重重地落在桌面上，那响声结结实实地砸进女人的心里，也收住了眼泪。
　　“他！”老妇人十分激动的说道，却又欲言又止.
　　“滚！”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女人随后就离开了学校。
　　今日遇到李一和一个警察在一起，让她立刻警戒起来，极不情愿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沈老师。”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很重，又略带沙哑。
　　“你知道，何魏，之前在学校还有个女朋友吗。”老妇人摘下眼镜揉着眼头，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知道，但是没见过。”对方答道。
　　“那，我们的事情，那个女孩会不会也知道？”
　　“。。。应该，不会吧，何魏心重，这种事应该不会和别人说。”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妇人放下手，试着睁了睁眼睛，重新戴上了眼镜。
　　“而且，那会，他俩已经分手了。”对方补充道。
　　“我知道了。”说完老妇人挂断了电话。
　　电话对面，男人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女人说：“该来的还是来了，最近加派点人手，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