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七日生

2、第二章

　　王令然完美的笑容仍然僵在半空，眼神却无法掩饰迟疑与不安。好像她从不认识他一样，不过几星期不见，他却是摆上了这样陌生的神色。

　　趁着他还没开口以前，她便抢先说道：「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吧？你等下还要上课。」

　　她还主动伸出了手，想轻轻扯一扯他的手指，像以前与他撒娇时所做的，可是还来不及碰上他，便听见冰冷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我有话和你说。」

　　王令然的心跳得厉害，心脏呯呯呯的靠着蛮力不断撞向心房，连带着血压也飙升了不少。她嘴角动了动，稍一抬头，便看见他们现在已站在路的中间，前前後後都有不少人路过，好像能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流一样，纷纷向着他们投以好奇的眼神，甚至有些人已站定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提起王令然，她可说是学校里最出风头的人物之一。不是因为她的背景有多厉害，也不是因为她的学术能力有多优秀。她在学校里几乎无人不识，一半是因为她长得极漂亮又有气质，另一半则是因为她从不间断的情史。

　　人长得漂亮，追求者众，蜜运不断，自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王令然的男友一个接一个，中间几乎没有空白期，现在才大二，短短一年间，董浩已是她公开的第四任男朋友了，别提暗地里可能还有不少……频繁不断的换画速度，使大家忍不住在背後议论纷纷，当是娱乐，说得不亦乐乎。

　　王令然回过神来，唇角微弯，带点讨好的语气道：「这样吧，去旁边讲吧……或者进去了再慢慢说。」

　　谁料董浩竟一口拒绝，深呼吸一口气，紧绷着一张脸，隔了好半响，还是说了那句：「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最终还是如此结束，声音不小不大，听不出有甚麽忌讳，路过的人，或是站在一旁的有心人，要听总是听得见。

　　她愣了一瞬，没有低姿态的挽回，笑意不达眼底的问道：「一定要用这个方法来说麽？」在那麽多人面前，在大路的中央，就这样对着她半点弯都不转的直接说明麽？毕竟也曾经喜欢过，为甚麽要在最後做得这麽难堪？

　　「你甚麽事情都喜欢清清楚楚，我也就是顺着你的性格。」他的声线听起来疏远冷淡，好像隔了十万九千里，好一阵子才传回她的耳里。他毫不留情，却又说成了是顺着她的要求，残忍的真相，用漂亮的糖纸来一层一层包裹，看起来就能相安无事。

　　虽然在一起不过三个月左右，但她的喜好习惯和性格他都放过在心上。曾经他也想要认真对待这感情，可是後来发现这种事情太虚无缥缈，逼得太紧了，渴望太多，便会做错事。到了清醒过来时，已是再没颜面缠着她了。

　　这算是他对她最後的善意了。继续下去才是害了她。

　　王令然稍稍低了低头，指间一紧，血液好像瘫痪了。再抬头看他时，双眼乌黑明亮，不透出感情地再问：「你真的想这样吗？不後悔吗？」

　　每次分手的时候，她都问同一句。很多时候她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甚麽不可饶恕的行为，然而就是如此猝不及防的被分手。每次都捱不过半年，有点像早夭的孩子，又有点像胎死腹中的婴儿，反正就是说不出的叹息与难过，而且总想不清楚为甚麽。

　　「没有甚麽好後悔的，分手吧。」董浩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除了坚决以外，声音中透不出一丝别的情绪。

　　她轻哼了声，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这方面可笑的太有经验，要走的人，再挽留再央求也是於事无补的，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不挽留才算是挽回了自尊。每次的感觉都是这样，喜欢过甜蜜过，但到最後也不过若无其事。

　　董浩得到了她的回应，便铁了心的往回走，转瞬间连身影也不知淹没在何处。王令然一人站在原地，右手紧紧抓着琴盒的肩带。这黑沉沉的琴盒背在身後，看起来却像有千斤重似的沉沉地挂在身上。

　　四周的人依旧穿梭着，戏散了，热闹凑完了。不少人眼里带着戏谑，没有声音，但却很清晰地在说说「长得这麽漂亮有甚麽用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给人甩了」丶「长这麽漂亮都给人甩肯定性格很差，或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云云。走过她身边，又再回头看多几眼，唯恐无法落井下石。

　　王令然转过身，也不理旁边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迎头撞见江函与另外一个男生走着。他目视前方，只是偶尔与旁边的友人说着话。

　　他与旁人不一样，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一脸冷冷淡淡的，在她的身边就这样擦身而过。

　　她和江函其实不曾讲过甚麽话，两人并不认识，只是他大名鼎鼎，因而她对他才有轻微的印象。她还记得大一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双深邃的双眼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些影子，但谈不上来。後来许宁说，她不过是觉得人家好看，「好看的人都似曾相识」，这是许宁的结论。

　　她回过神来，不再想下去，转过身便往音乐系的练习室走去。

　　途中，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震动起来毫不客气。她低头一看，亮着的屏幕，显示许宁的名字。

　　一接通，电话那头是劈里啪啦的问个没完：「怎麽回事？！我竟然听别人说董浩跟你提分手？还在食堂门口那麽多人的地方？他是哪根葱啊？！他难不成真的是脑子烧坏了？你都还没嫌他呢，他竟然先来要求分手？真的太不要脸了吧！」

　　王令然也有点无语，她才走了十分钟不到，消息便已传到许宁那边去了。消息不会选择人来传递，那就是代表学校大部份的人也知道了。她从起床到刚才，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然而还没有到达顶端便被人狠狠的甩了下来。跌破了皮，还是无声地笑了笑，语气冷静地答道：「不喜欢就分手了吧，正常。」

　　又不是没有试过，更不是第一次了。

　　「就你这麽沉得住气，我是你的话我肯定给他两巴掌，反正没差。他以为自己是谁，真的是看得上他甚麽，这麽嚣张的！我就说吧，他根本配不上你啊！」

　　王令然也无甚麽所谓，隔了片刻，後知後觉的耳朵嗡嗡作响，只道：「我去练琴了，有甚麽晚上再说。」

　　许宁还想再安慰她的，可是也知道她每次失恋都不太需要人安慰，只是把自己关起来练琴，沉默地练完一阵子後，便会像无事人一样的重新站起来。

　　失恋的历练太多，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令然来到了练琴室，抬手推开了门，这个时间点一般没甚麽人会来，可是放眼望去，却看见了张倩坐在钢琴边，旁边还是她的好姊妹，同样是音乐系的同学，陈依琳和李欣。

　　听到了开门声，三人也是不约而同往这边瞧，张倩的眼神算不上友善，毕竟她从不是善类。王令然没甚麽表情的看了她们一眼，直直的往右边的隔间走了过去。

　　刷了学生卡，淡米色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王令然沉默不语的走了进去。隔着透明玻璃，摆好琴谱架，顺势坐了下来，拿出小提琴。

　　在外面的张倩伸长脖子看了看，恣意挑着眉，勾起一边嘴巴冷笑了起来。

　　高高瘦瘦的陈依琳轻靠在钢琴旁，往隔间那边瞟了一眼，笑着道：「刚才在食堂外面真的是精彩，可惜你不在。」

　　张倩虽然人没在，但此时学校已传得沸沸扬扬，绘影绘声丶添油加醋的人不少，只要随便在学校里走动，或者登入学校的网上论坛，几乎一目了然，恍如真人重播。

　　「听说她又给人甩啦？这是第几百回了？」张倩笑了一声，声线也没有故意压低，怕只怕当事人听不见。

　　「董浩不是她在大学第四任男友吗？真厉害，换的速度快，被甩的速度也没在输的。」一旁的李欣接着说。

　　张倩笑着低头弹了半首曲子，有如行云流水，无须乐谱，全都记在了脑海，成了本能的一部份。

　　弹过琴後三人又聊了好一阵子，不是练琴，更似三个女人一个下午茶。後来王令然开了门，从隔间走了出来，似乎要走的样子，三人这才止住。

　　张倩笑笑的走了过去，喊住了她，附赠假模假样的表情：「听说你又失恋了？心情还好吗？」

　　王令然脚步一顿，一脸淡然地道：「没事，不过就失恋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天要塌下来。」

　　张倩见她还嘴硬，走了上前，微弯着嘴角，讽刺地点着头：「那也是，不过就失恋而已，都那麽多次了，还不习惯吗？可是你这样子，男朋友一个换一个的，又不停的被甩，你都不好奇人家叫你甚麽吗？」

　　事到如今，该练成的不该练成的她都没有放过，左右也是无相干的人，爱怎麽说都是别人的自由，闲话不会顾着你的感受，她渐渐学到不上心，关上耳朵，蒙上眼睛，她还是她，不会少一块肉。

　　「你怎麽这麽关心我？」王令然睨了张倩一眼，又接着说：「你下个月不是还有比赛吗？琴练好了吗？去年没有赢，今年再不赢回来，我们音乐系的脸都快挂不住了。」

　　张倩一听，就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样。可她沉得住气，反而淡定地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我们系要面子呢？你老是搞些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别人都笑我们系里出了甚麽样子的学生呢。」

　　王令然猝笑一声，也懒得回话，虽然不曾期望过会从这嘴巴里听到甚麽好话，但她确实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闲得慌就找人批评，多正当的关系都落得不三不四的下场。

　　对方不回应，张倩更恼了，又说：「我这就是好言相劝，你找男朋友呀，就别只看外表了，看男人的眼光要好一点，才能少伤心一点。啊……」她顿了顿，微微瞪大双眼，又笑道：「不过好男人，见到你估计都要逃了吧，毕竟不是谁都有你那种才能，是异性就看得上眼的。」

　　「你就是眼光太好，到现在还单着吧。」若无其事的，连对方一眼都不瞧，说的话却堪比诅咒。

　　女人的本领，谈得上天赋，无师自通，总有某些关头派得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