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芥]晨昏集》苏昭韫

31、理想国

　　太宰治刚刚在百货商店看到芥川龙之介了。

　　不错，绝对不会错。

　　他和妹妹小银在一起，颈间围着一条烟灰色的，有海蓝色条纹的围巾。手里提着装着翠绿的芹菜和新鲜的西红柿，说起话来唇间氤氲着淡淡一层薄雾，好像要把太宰治的视线整个迷蒙一样。

　　这一切都太不一样了，太宰治不由得握紧拳头，直到指甲嵌入皮肉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太宰治仍然可以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芥川龙之介的时候，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能说出来。也难怪，当时的芥川，还是个身高不过自己肚脐的小男孩。走起路来机敏的黑眼睛一刻不停地转动，一点点动静也会让他眉头紧缩，摆出紧张的姿态。回到宿舍里，他只是光着脚站在房间的一角，脸上没什么表情，这着实让太宰有点失望——明明刚刚还喃喃着什么活着的意义的孩子，现在却安静的跟一只小猫一样。

　　芥川真的很喜欢跑。

　　每次训练完，他总是挂着破破烂烂的罩衫，连额头上的罩衫血迹都来不及擦干净，就顺着仓库的小路飞快地奔去。双臂摆动的幅度极快，腿长长的伸开，好像马上就会变成一只黑色的鸟飞走。落日的余晖给他镀上一层黑边。

　　“芥川君，你在为什么跑？”

　　“……”少年气喘吁吁，一声不吭。

　　也罢，有些问题或许是不需要回答的吧。

　　太宰静静地站着，眯起眼看着晃眼的光线，突然感到深深的自责。

　　这束光，太耀眼了。

　　太宰治什么都教给芥川龙之介了，唯独问候没有。他一直坚信，自己和自己的学生之间的那份默契——芥川也确实做到了，他知道太宰治的一顾一盼都是什么含义。比方说眼巴巴地目不转睛可能是他想要自己跑腿去买蟹肉煲。

　　很显然，太宰治失算了。变化往往比计划更多。他跟芥川不再是同一组织，说来糟糕，这两个组织某些意义上还是对立的。

　　第一次尴尬的邂逅——太宰想不出别的词汇形容这次碰面了。他是在街头，看到芥川瘦削的黑色身影路过一家有着玻璃橱窗的玩具店，茶色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太宰先生？”芥川挑挑眉，脸上也不全是惊讶。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太宰挤出一个善和的微笑。“不错的开场白，看起来中也也教了你不少东西吧？”

　　话说出口。太宰治都忍不住要为酸溜溜的语调忍俊不禁了，自芥川龙之介进入港口黑手党的第一天起。他就警告过自己：少年不是物品，不要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去干预他。

　　可是人啊，道理倒是能背出一大堆，真正实践起来就完全不行了。

　　自己无常的喜怒一定都烙印在少年心里了吧。太宰治有时候会怀疑当初的决定——劝导芥川进入港口黑手党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这场没有谢幕语的对话以太宰治的转身离开作为结尾。不知不觉地，太宰的脚步频率已经越来越高，他惊讶地感受到肺部因为灌满空气的膨胀感，疲乏席了他的全身，他缓了脚步。站在一盏路灯下，一时间忘了自己跑的原因。

　　太奇怪了，就好像刚刚身体里的不是自己一样。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曾听说别人列举芥川的时候，将他称为“具有较大威胁”的敌人时，虽然说出口的是如何针对芥川弱点的策略，心里却想起了狡猾的、占据原有躯壳的寄居蟹。

　　越来越多的疑问与不认同砸来。太宰感到深深的费解。

　　晃过神来，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少年和小银已经不知所踪。太宰耸耸肩，他挠挠下巴。站着发呆真的是很差的习惯。

　　“太宰先生。”

　　身后有一个带点磨砂质感的声音传来，太宰心头一紧，他缓缓转过身。

　　芥川两只手拎着购物袋，小银挽着他的胳膊。少年已经全然变成一个青年了，骨架比原先大了一倍，包括身高也是——他现在已经长到太宰治胸前了。

　　“芥川君？”太宰扬起音调，喉咙震颤的摩擦感痒丝丝的。

　　“好久不见您的身影，宿舍搬走了吗？”芥川的耳朵和鼻子冻的微微发红，说起话来有一点鼻音。

　　“啊……观察的真仔细啊芥川君、能看到你悠闲的生活，真是不容易。”太宰治摊开手掌，眼角不由得垂下来。

　　“是的。希望下次是在战斗中与您见面…或许您能看到我的进步与长进。”

　　“我拭目以待噢，芥川君。 ”太宰感到内心什么担心的点突然决堤，他呼口气，音调也轻快不少。

　　“再见咯，芥川君。”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