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芥]晨昏集》苏昭韫

32、第一等

　　黑时师徒太芥

　　芥川龙之介倒下的时候，尘埃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强烈的青草的干涩气味几乎要夺去他的呼吸，他疲倦的想要沉沉的睡过去。他弯着手指轻轻抚摸着挂着凉雾的草叶，时间好像停滞了。芥川恍神了。

　　干脆的枪响终止了他的思绪。他摇摇晃晃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来者身影是他熟悉的，但是芥川没看见他的表情——太宰治的脸一侧被绷带覆盖了。

　　“芥川君，你能在生死刹那分神。真让人大吃一惊。”太宰手里握着的枪枪口还冒着青烟，太宰口气不太好，他保持了那个射击的动作半晌，突然松手把枪扔在了地上。

　　“看到了？有子弹的枪，才是有用的武器。”太宰转过身。“我不在乎你给我的是什么，芥川君。没用的忠诚也好，可笑的全力以赴也好，都一样。”

　　“你最好还是多想想。对于——你的今后。”

　　芥川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侧颊，没有说话。

　　芥川龙之介半倚在床上，长长地伸着一截小腿，少年苍白的皮肤在太阳光底下好像一截奶油棒——如果不看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疤的话。他忽然感到深深的疲倦，他半蜷起身体，刚刚在任务中在身上留下的伤隐隐作痛。

　　他该要怎么样形容这种感觉啊，疼痛。

　　疼痛分为很多种：斧头劈砍的钝痛，疼的人几乎连泪腺都麻痹了；针头扎入的刺痛，只是局部的剧痛还能勉强忍受；人的肢体相触的酸痛，太宰治踢到髋骨就有这种感觉……

　　当然了，现在这种痛不太一样。

　　芥川感觉胸前紧巴巴地拧在一起，他半耷拉着眼睛，没精神地看着地板上的纹路。对于太宰治的教诲，他一向都是言听计从的，他很乐意接受老师的谩骂或者告诫，太宰治有他独特的教导方式，跟学校里面贴着笑脸的，传统意义上的“老师”不一样，这同样是芥川接受太宰治的一个方面。

　　芥川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太宰治将其称为“没用的忠诚”和“可笑的全力以赴”。他从床上坐起来，发狠地扯过腿上缠绕的，染着的血液已经变成褐色的绷带。长久的包裹对伤口不好。不知怎么，绷带似乎格外结实，芥川失败了——绷带愈发紧地嵌入了他的伤口。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全部松开，绷带垂头丧气地软下去，在腿边挂成一串白旗。

　　芥川光着脚，踩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数着血液里滋滋冒进来的凉气。他停留在太宰治的门前叩响了薄薄的门。

　　门开的惊慌失措，吱吱呀呀响了半天。太宰治从里面冒出个头来。“喔，是芥川君啊。”太宰治拉开门，闪身到一边，“有什么问题吗？芥川君不会又在死脑筋纠结什么难懂的问题吧？”他说着单手关了门，眯起眼睛。看不清是戏谑还是发怒。

　　芥川怔怔地站定，窗外阳光刺一样地穿透他的身体，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困巴巴地酸涩感，眼眶都酸痛起来，这种感觉一直延伸到喉咙。好像躺着吃东西被噎住了一样。

　　“芥川君。”太宰垂眸看着面前瘦弱少年的脸颊，苍白的好像涂着粉黛，阳光穿过，他甚至可以看见芥川脸上红色的血管。

　　“是。”芥川龙之介哑着嗓子回应，他的眉头跳了跳，清了清嗓子。

　　太宰治头疼的扶额，他不知道少年此番前来的目的，当然了——也猜不到。

　　“太宰先生…今天的任务——”芥川龙之介开口了，语气平稳没有波澜，太宰治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睛，他看不到一点点情感。

　　“先不要说话。”太宰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却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一把软凳上。他的的黑色风衣脱了，看起来也亲和不少。

　　太宰哼了两句小曲，转而看向芥川龙之介。

　　“芥川君。”

　　“是。”少年严肃地应了。

　　太宰治必须承认，这是他有点百玩不厌的花招，他不由得扬起眼角。“芥川君，我是第一次做老师。”

　　芥川龙之介眉宇间是不掺杂任何杂念的专注。“那和中也先生吵架……说要好好教训教训…………”

　　“那个不是。”太宰治又打断了。

　　他觉得好笑，嘴角有点松动。“芥川君，你观察的挺仔细。”

　　芥川龙之介低下头。“我只是想我还有很多要学的。”他略微顿了顿，“至少——对于您的教诲，要是我都听不懂的话，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太宰治呼吸一滞，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是这样的，对于您一开始的期望，我不希望是因为我而落空。”芥川抬起头，看着太宰治的眼睛。“一直到现在为止，我并不满意。从前，现在都是。”

　　“但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想这和一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就没有区别了。”芥川掩嘴轻咳，“我能给您的，只是没用的忠诚，和可笑的全力以赴而已。”

　　太宰治半眯着眼睛，勾起嘴角笑道：“原来如此啊芥川君，那么我是不是要换换教学方针了？”

　　“不，不是。”芥川龙之介略略向前迈了一步，“我会让这一切，都变成现实的。”

　　“有子弹的枪。”

　　太宰治心头略有震惊，他的手臂都忘了拿下来。他给了芥川君一个长长的沉默和凝视，最终，他松动的嘴角绷不住了，太宰治笑了。

　　“好啊，芥川龙之介。我拭目以待。”

　　“我也是第一次做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