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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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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下意识想伸个懒腰,背上一阵撕扯。
  嘶——
  忙停止了动作。
  她咧着嘴,面色痛苦:“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今晚可有的受”
  白日里涂的金疮药,早就过了药效,况且这么大面积的皮肉伤只一个金疮药,便是涂个十次八次,怕也是无济于事。
  还不知道哪日能好。
  赵怀瑾收起碗,在水盆里净了手。
  他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渍,然后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瞧了一眼柳淮安。
  床上趴着的人指了指自己后背:
  “在背上。”
  目光扫过棉锦厚被,赵怀瑾敛了敛眉,心中早有预料。
  柳淮安是趴在床上醒来的,从他进屋的那刻起,她也一直没敢动过身子。
  腰上更是没有使过半分力气。
  他瞧着她那副谨慎顾忌的模样,便知道是伤在了背上。
  只是不知道伤到何种程度。
  连腰也动不得吗?
  带着满腹疑惑掀开了软被,一股热气扑面涌来,纤细的身板暴露空中。
  她笔直地趴在床上,手里抱着一个绣花软枕压在胸下;一身白色中衣贴体,削肩细腰,盈盈一握。
  借着微弱的烛火,昏昏黄亮,赵怀瑾瞧见了那白衣上渗出的红色血迹,忍不住皱眉:
  “出血了?”
  有些出乎意料。
  柳淮安趴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从鼻子里缓缓哼出一个音,没敢答话。
  中衣褪去,露出一层血迹斑斑的绷带。
  伤口不知何时被拉扯开,鲜血又出,一点一滴渗透了绷带,形成一片夺目殷红。
  他眉头锁的更深了。
  都正司府的家法体罚,赵怀瑾一直都是知道的。
  柳淮安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祸闯了不少,自然各样轻重的罚也都受过。
  他记忆里知晓的最重的,也不过是二百藤条,能把她打个淤痕青紫,几日难消。
  可那也未必见血,算不得重。
  毕竟柳淮安虽然闯祸,但实际上犯的错处,都是些自伤一千损敌八百的鸡毛蒜皮之事。
  她在都正司当了许多年的差,一直跟在柳晏山手底下做事,从未没听说过她在正事上,出过什么差错。
  说到底还是生性贪玩,稚子脾气罢了。
  偶尔得了教训,也无可厚非。
  而且严格上来说,这本是都正司府的一桩家事,他也未曾质疑介入过。
  平日里打便打了,罚也罚了,都是些小惩大诫的手段。
  只是这次,怎么会打的这么重?
  只看着这渗出的血迹,也知道伤的必然不轻。
  看着柳淮安趴在哪儿装聋作哑一副闭耳不闻的样子,知晓她无心多说,赵怀瑾也没再继续追问。
  皱着眉头拆开一层层绷带,面上疑云不散;
  他动作轻柔,仔细剪开那些白色的布条,再小心揭开,不需一刻,绷带便零零散散地落在了地上。
  昏暗的光照在床上,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满目疮痍。
  狰狞的裂痕,分离的皮肉,白皙的后背上,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没有一寸完整。
  伤口触目惊心。
  微微吸了口凉气,不自觉缩瞳,整个人骤然阴沉了下来。
  赵怀瑾满身戾气。
  “这是柳大人打的?”
  “不是不是。”
  床上的人咧了咧嘴,忙出口解释,“师父哪儿舍得这么打我。”
  “这只是个特殊的情况。”
  怕他还要继续多问,柳淮安转过头望他,笑着脸移开了话题:
  “冷着张脸作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挨打。知道你心疼我,这不人还好好的吗。”
  “还是上药要紧。”她故作夸张道,“你再多站会儿,我可就疼死了。”
  赵怀瑾瞥了她一眼。
  视线对上他锐利的目光,柳淮安下意识转头掩面,避开了他的眼睛。
  细指抚上她的背,微微触碰伤口,床上的人便忍不住发抖。
  “疼吗。”
  他问柳淮安。
  她咬着牙:“不疼。”
  “我从未见你受过这样重的伤。”
  从未亲眼见过。
  话一出口,温意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柳淮安懒懒地躺在那儿:
  “上药吧,师兄。”
  这些算得什么伤。
  和她在永平那三年受过的伤比起来,它甚至担不起一个重字。
  师兄,是你没见过。
  你真的从未亲眼来见过。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阖着眼,思绪在回忆里反复挣扎撕扯,强逼着自己从过去抽离开来。
  不要再想那些过往,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柳淮安,
  不会重复的。
  赵怀瑾疑惑地望着她,不知她冷从何来。
  满面疑云地拿了两张纯棉的柔巾,没多耽搁,倒上药水慢慢浸湿,然后开始给她背上的伤口一边清理消毒,一边止血去污。
  他手上的动作极细,轻音出口,情绪难辨。
  “你不说,我也会知道。”
  赵怀瑾带的消毒药水,无色无味,用帕子沾在伤口上,微微有些疼。
  柳淮安软若无骨地瘫在那儿,咂舌叹了一口长气。
  “这真算不得什么,师兄。”
  “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时,也未见你变过色。”
  又何必紧盯着这一点皮肉伤不放。
  空气忽然凝结,烛火闪烁,赵怀瑾的脸藏在背光处,阴暗难明。
  “更重的伤?”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声音不自觉孱弱了几分。
  “你是说,你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
  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不可能啊。
  冬风呜咽不断,门前一地风雪。
  柳淮安不经意的一句话,挑开了他压在心底许久的愧疚与亏欠。
  情绪莫名而生。
  他当然知道柳淮安都曾受过哪些伤。
  不用脱去衣服,他甚至都能细数起她身上的每一道疤,留下的每一个痕,它们的印有多长,口有多深,又是是哪年哪月,在何处,因为何事而留下的。
  他把那些伤疤,一条一条记在心底,然后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她身上落疤的地方,都会在他心上重新再流一遍血。
  永平一,他刚登位的那年末。
  高峙在朝中结党,自成一派,美名其曰为天下百姓治国,公然与他作对。
  他被架在高位名担权势,却无人信服可用,国策执无可执。
  是柳淮安,瞒着所有人,独自提刀夜袭尚书府,连杀了四名大臣。
  除患治乱,杀一儆百。
  兵行险招后,带来的是身临死地忽后生。
  局面果然得到了扭转。
  自那日起,虽不知是谁,可朝野众臣里便都知晓了皇帝心腹有人。
  肯为他卖命,且实力不低。
  四位大臣相继被杀,京里众说纷纭,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背后的这个人是谁时,纪川同赵怀瑾说,他找到了柳淮安。
  她暗杀了四名尚书后,藏到了京郊的一座破庙里,不敢露面,也不敢回府。
  最重要的,是她受了重伤。
  纪川说,她应该是和四府的府兵缠斗时,寡不敌众,所以不慎被人砍去了整个右臂。
  无可厚非,
  因为就是他亲自去,也未必能完好无损地走回来。
  永平一的年末多风多雨,她一个人带着一只手臂躲在那个破庙里,天寒地冻,没有接应。
  命在旦夕。
  可他不能去见她,更不能去接她。
  她若是露于人前,他护不住她。
  之后,是柳雪浦主动进宫。
  她说:“皇上,若您肯遵先皇之旨,莫再让我父亲为难,都正司一定唯您马首是瞻,誓死忠随。”
  “淮安,也师出有名,有人庇佑。”
  彼时,赵怀瑾正压着先皇的旧旨,迟迟不肯立柳雪浦为后,将她接入皇宫,因此柳晏山便携着整个都正司作壁上观,看他同朝中的众臣斗智斗勇,态度模棱两可。
  朝前无臣,朝后无人,连一个女人都敢进宫来威胁他。
  那日,他瞧着柳雪浦那张稳操胜券的脸,面色不改,说了一个:
  “好”。
  他心爱的姑娘为了他九死一生,而他却在她生命垂危时,立了另外一个女人为后。
  淮安,你还会原谅我吗。
  她若是会怪他,他倒还好受一些。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
  柳雪浦遵信承诺,将柳淮安带回了都正司府,阿古兰蛊术奇特,不但救了她的命,居然还接回了她的手。
  意外之喜。
  她很快又出现在人前视线里,依旧每日算计着去哪里喝酒,和顾西左四处蹦哒。
  仿佛无事发生。
  赵怀瑾问她,
  “不怕吗?”
  她摸了摸鼻子,露出白牙一口。
  “嘿嘿,我也是碰碰运气。”
  因为“碰碰运气”,杀了四名尚书。
  因为“碰碰运气”,差点搭上性命。
  那件事,打破了她许多的第一次。
  比如第一次违抗师命、第一次由着自己的性子杀人、第一次被逼入绝境、第一次重伤、濒临死亡。
  然而那些事,却都未成为她的最后一次。
  自那之后,柳淮安就半只脚踩进了鬼门关,彻底成了黄泉路的常来客。
  她受过许多的伤,次次皆是在生与死的边缘苦命挣扎。
  他从未亲自去看过。
  只让纪川送了药。
  一是他不能,
  二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见到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就再顾不得南赵了。
  后来果真如此,
  她自刎于他的面前,他没再能独活。
  记忆久远,过往清晰,再想起这些事,心脏依旧会升起一阵阵撕裂。
  赵怀瑾沉着声,心底隐着一丝慌乱。
  在永光二十二,她为什么会说她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呢。
  她又怎么知道,他从未变过色。
  “......”
  话脱口而出,才后知后觉发现说错了话,柳淮安张了张口,闷头思索了许久。
  “我随口胡编的。”
  “我只是不想听你继续追问。”
  她极力把话说的煞有其事,一副认真:“我这个伤,真不是师父打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哪儿舍得这么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