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余鹿呦

5、梦回长安

　　许愿对陈无酉的感情，要从十二岁的时候说起。
　　那是她头一次住院，突发阑尾炎又加上高烧，她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许愿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陈无酉打了120，在医疗设备还不完善的小县城医院，背着她跑上跑下的检查，许愿醒来的时候，孤儿院老师说，陈无酉哭的厉害。

　　从小到大，她把陈无酉当成命，却又不知道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
　　在无数个孤独而又失落的日子里，她觉得能一直和这个男人生活下去也不错。
　　这种美好的想法……
　　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陈无酉被父母接走，又亲眼看到他身边站了一位名媛少女，许愿的梦恐怕还不会醒来。

　　这个男人，终究不是她能奢望的。
　　所以她的要求很简单，个人能力都要比陈无酉好一些，但……得是个家境平凡的，她才不至于总是抬头仰望。

　　“你想什么呢？”
　　陈无酉身穿灰色T恤，头发湿漉漉的，他把手里的毛巾直接抛到许愿的脑袋上，“帮我洗了！”
　　许愿有些不情不愿的，她宽大的睡衣下是有些发育不良的身体，她气呼呼的又把毛巾甩了过去。
　　“凭什么让我洗！”

　　“嗯？”
　　陈无酉拿起桌面上的眼睛戴上，这才走到了许愿身边坐下，“梦回长安那事儿都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你还生气呢！”
　　“我没生气。”
　　许愿抱着笔记本转过身，背对着陈无酉，心脏突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这几天总是这样。
　　看到陈无酉，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心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陈无酉的感情不会又控制不住了吧？

　　拍了拍脑袋，许愿烦躁的起身，换掉了拖鞋就开门准备回家，这时候身后传来陈无酉不解的声音。
　　“许愿，你莫名其妙的又发什么神经？”
　　她是在发神经！所以才要不停的转移自己的感情，以免破坏她和陈无酉这二十几年的革命友谊。

　　回到家里，许愿把门反锁，陈无酉有她家里的钥匙，她现在不想看见那个男人。
　　窝在沙发里好一会儿，她手机嗡嗡的一直震动，她烦躁的打开作者群，看到群里炸开了。
　　梦回长安：@许愿，6月1号广州现言组的聚会，来吗？
　　许愿心里一千万个问号。
　　梦回长安不是男频的吗？他怎么会在女频的现言组里，看着其他人一条接一条的回复，许愿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

　　梦回长安……竟然写女频了。
　　他怕不是脑子有病！

　　每到五六月，广州雷雨多的很。
　　这会儿外面阴阴沉沉的，让人心里压抑。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喜欢和陈无酉窝在沙发上码字，两人说说笑笑，一天的雷雨就这么混过去了。
　　那么多年，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了，可偏偏就是没有发生什么，就连拉手拥抱都没有。

　　许愿躲了陈无酉好几天，眼看就要到圣诞节，这个日子是她和陈无酉两个人一起回到孤儿院的日子。
　　他们会在圣诞节这天带很多玩具给小朋友，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们长大后的行为做派，就像那个从小就知道广施善心的名媛。
　　——潘可儿。
　　小时候。
　　她最期盼的就是潘可儿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孤儿院，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这样一个公主模样的女孩，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配的上。
　　直到那一天……潘可儿站在陈无酉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许愿才知道他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世非凡。

　　虽然她和陈无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见过那女人。
　　但许愿心里清楚得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陈无酉早出晚归，都是在陪还在读研究生的名媛。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却般配的很。
　　每当许愿萌生要和陈无酉在一起的想法后，她总要自我谴责一番。

　　“你怎么回事？”
　　陈无酉今天好不容易在电梯口堵到了许愿，满脸的不悦，除此之外，他俊秀白净的脸上有几分担忧和慌张。
　　“这几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就连你家里的钥匙都换了，许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许愿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和陈无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陈无酉……”
　　许愿闷闷的喊了一声，T恤配短裤的穿搭显得她像个清纯的学生，配上一脸纠结为难的模样 ，让人心里一颤。
　　“你是宫家的人，宫先生的原配已经去世了，你妈妈也和宫先生领了证，你没必要陪着我住在这种小地方。”

　　听到这话，陈无酉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把许愿从电梯里扯出来，又快速的松开她的胳膊。
　　“什么意思？说清楚！”
　　“……”
　　许愿一双勾人的眸子看着他，鼻子发酸，陈无酉很少对她这么凶，今天她是彻彻底底的把他给得罪了。
　　“你明明可以过上好生活，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都羡慕那些有父母疼爱的人，你不用羡慕了，陈无酉，你为什么不回宫家，你在害怕什么？”

　　“许愿！”
　　陈无酉声音低哑，他咬重了字眼，咄咄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丢下这话，他扶了扶眼眶，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候许愿突然鼓足了勇气，大声嚷了一句。
　　“我当然懂，就因为懂，才不能耽误你，我们从小长大，你把我当成亲妹妹，可你知道吗，如果我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一定会丢下你。”

　　听到这话，陈无酉突然冷笑一声，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是吗？”

　　七岁那年。
　　孤儿院里说可能找到了许愿的母亲，许愿知道后抱着陈无酉送的娃娃哭了一夜，得知消息有误，许愿虽然失落，但更开心。
　　那时候她说，陈无酉是她唯一的家人，她跟孤儿院的大人说，她不想再找父母了。

　　两人想到了一处去，许愿有些鼻塞的吸了吸鼻子。
　　“当然是，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早就找到父母了，结果你先把我丢下了，陈无酉，要是有机会，我也想丢下你试试看。”
　　她说的是气话。
　　孤儿院里那么多人，有些是因为先天疾病被遗弃，有些是家里养不起被遗弃，有些因为重男轻女。

　　像陈无酉这种因为私生被重金托付的，少之又少。
　　许愿知道就算找到了父母，她也没有相认的必要。

　　陈无酉没说话，他抬脚走了。

　　许愿留在原地好一会，才懊恼的砸了砸脑袋。
　　她一定是疯了，明明是想让陈无酉放心自己回到宫家，为什么又说了一番故作可怜的话。
　　眼眶里有泪水打转，许愿扬了扬头，咧嘴笑了笑。
　　“许愿不哭！”

　　今年的圣诞节，许愿没有和陈无酉去孤儿院，陈无酉也没有联系她。
　　宫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软磨硬泡说通了其它的作者，把她诓去了广州女频现言组的聚会。

　　她被黑的久了，去到包厢也没几个人搭理她，只有把她约来的那个小米坐在她身边，神色尴尬的开口。
　　“今天能来这里的都是万收以上的，许愿，你也别太拘束了。”

　　许愿正用牙签戳着水果往嘴巴里送，听到这话，她把那块苹果咬碎，吞下，然后笑着开口：“你放心，我不拘束。”
　　“对了，这里哪些人是出版公司的啊？你不是说来的会有出版机会嘛，小米，你可别骗我哦！”

　　小米一张可爱的圆脸，眉眼弯弯的笑了笑，“肯定不骗你！”

　　宫默一早就到了，他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问问题，根本走不开。
　　眼神一直往许愿这里瞄，急得很。

　　大约半个小时后，在场的人大都玩嗨了，宫默才抽身坐在了许愿身边，他看着许愿精致的侧脸，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许愿……”

　　“有事儿就说。”
　　许愿知道今天过来肯定会见到他，但是为了把书出版，也就无所谓了。
　　写书那么多年，她因为被黑导致很多负面影响，不出版一下，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摆在哪个位置！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宫默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头，又把面前的小吃往许愿面前送了送。
　　“就是想跟你说声道歉，当年，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乔安也是我父母安排的女朋友，我根本就没承认过她。”

　　是的，不承认，也不否认。

　　“哦！”
　　许愿并不关心这些，她压下心里有些不适的情绪，转头对上宫默的视线，“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梦回长安，我现在也不是叛逆的小孩儿，当年是什么样的原因，我早就不在乎了。”
　　“况且……如果你真觉得抱歉，就不会等到现在才说。”

　　“我……”
　　宫默张了张嘴，还想解释。

　　可许愿没给他这个机会，今天既然来了，她也想把话说个清楚。
　　“我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你在我身边像个苍蝇，你有好的家庭条件，又有才华，我跟你玩不起。”
　　“宫默，我有自知自明。”

　　她几乎都是喊他长安，这次却是喊了他的真实姓名。
　　见宫默一脸懵的样子，许愿笑了笑。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宫小先生，今天以后你也别纠缠我了，你长得好，家世好，什么都好，别惦记我们这些小人物。”
　　“当年的愧疚对你来说，或许是苦恼，可过了那么久，如今你的补偿，对我只是旧事重提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