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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赵家二子赵景初 ...

  •   八月初九,阴。太阳透过厚厚的云层散着光。昨儿积了一天的水气,老天爷却还是不肯将这口气松了,虽才过了巳时,也闷热得让江都城百姓都提不起劲。

      点翠楼里的伙计们却没法偷懒,今日便是楼里乃至城里的大日子——评酒大会,点翠楼的大掌柜舒柏青严得很,筹备大会的几天里,日日卯时上岗酉时放榜,红黑二榜,赏罚分明。现下万事俱备,就等今晚,伙计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谁不敢松了链子。

      江都城的酒从百姓之间交口相传到商会官方贴榜,评酒大会应运而生,经过七年的积累,已是延东府的权威代表。不得不说,这得益于延东前知府伍大人的急智与一颗仁爱之心,在商会因改革推行逐渐消亡之时,伍大人默许商会将实权转到手底下的商人手中。就拿点翠楼来说,也算是临危受命,而商会借此机会急流勇退,留下一副空壳,各自安好。依今时所见,孔三春算是不负所托,哪怕他十年来每年只来江都城一次。孔三春这么“懒”,无非是躲非躲不可之人,这么“敢”,无非是有可信可托可靠之人。

      点翠楼大厅

      “柏青,你来了,这位是镇北将军府的赵公子。数月前我与他在黄山巧遇,我俩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此番在江都城再遇,特邀赵公子与我一同主持今晚的评酒大会。”舒柏青身材清瘦,长着一副丢进人群就找不着的脸,像是幼时玩伴的闷葫芦大哥,又像是在多年前相别在乡间的故友,熟悉却陌生。

      “赵公子好。”舒柏青仅用素缎束发,此时落下了几缕,浸了汗水贴在了额角,系着粗布腰带,挽起了袖子,应是才放下了手上的事赶来。

      孔三春请了舒柏青入座,一旁的赵景初侧身冲他点头微笑,目光和善。

      三人围坐在大厅加高层的东北角,看着忙碌的伙计有条不紊地布置场地,孔三春笑道:“赵兄,虽是协助我主持,但你得了解清楚大概流程,所以还是得听听我们舒大掌柜的……”孔三春说着慢慢看向舒柏青,猛地被一束冷冷的目光吓得立马转而面向赵景初,边说边起身,“赵兄,我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今晚大会的要点舒大掌柜会同你交代的。”遂无耻地屎遁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只得默默地浮起了相似的笑容,客套起来。

      “舒大掌柜,久仰久仰。”

      “赵公子,荣幸荣幸。”二人皆行叉手礼后,陷入了沉默。

      赵景初放下手,抬头见舒柏青的笑容已快挂不住,便开口道:“舒先生,你只管自在得来吧,我更喜欢直爽干脆的交往。”说罢,放下手中的玉骨扇,给舒柏青斟了一杯温茶。

      “好。”舒柏青擦了擦额角,毫不客气地接过杯子,润了润口。“我便长话短说了。”

      评什么?一评原料二评成品。原料分为高粱,小麦,大米,糯米,玉米五大品类;成品分为白酒,黄酒,配制酒三大品类,不分香型。

      怎么评?赛前五日公开名单,六个议官来自五湖四海,隔日前抽签分组,对点翠楼筛选留下的二十四家商户进行评鉴,确定入选者名单。

      为何评?原料类入选者将得到江都城四大正店、十大酿酒坊的货单,并达成两年的合作。入选名单也会被广而告之,得到整个延东中拥有酿酒权的商户垂青,慕名而来者甚多。然,成品酒则将成为上下争相购买的佳节佳品了。

      “舒先生,你的意思,我同孔老板只需宣布名单即可?”

      “是。”舒柏青从衣襟中拿出参评的二十四家商户名单册子,“赵公子,请先过目入围者。”说罢,拿起手边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打算喘口气歇一会。在一旁徘徊许久的小伙计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走近了才慢下脚步,向赵景初与舒柏青行了个礼,赵景初浅笑侧身,拿起名单册子专注地看了起来。

      小伙计伏在舒柏青耳边,道是宋家粮铺的邱掌柜求见,现已让老掌柜领去了二层雅间。小伙计知道,自家大掌柜最是厌恶此类走偏门的家伙,不见还是轻的,除去入围资格也是理由正当,上届评酒大会前一日,被当众撵出去的那人后悔莫及的样子他可还深深记得,今年也是没再见此人。可老掌柜嘱咐了半天,小伙计只得硬着头皮过来传话,请大掌柜前去见客。

      舒柏青坐正身体,阳光正巧洒进来,他垂目思考,睫毛在阴影盖住了双眸,给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增添了一丝特别的光彩。

      “好,你先去知会一声。”小伙计听到答复愣了一愣,舒柏青起身,撇了一眼没缓过神的小伙计。“赵公子,失陪了。”说罢,似带似拎地拉着小伙计去了二层。

      邱掌柜?赵景初打开名单册子,手指移到了邱齐鹤的名下,划了个圈。

      二层雅间

      “陈叔,舒掌柜怎么还不来?”邱齐鹤坐不住了,来回走动,回到茶桌旁,才发现茶壶里的水也没了,他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老掌柜陈礼坐在他一侧,安抚道:“舒掌柜忙了一早上了,能者多劳,楼里的大事小情都得他看着,我也是不忍打扰,可你那也是着急的事。我已让小钉子去请了,这小子是个实在的,答应了就不会偷懒敷衍的,舒掌柜那,我还有几分薄面。齐鹤,放心等等吧。”

      “这…哎,好。” 邱齐鹤坐回,昨天一夜不得安睡,趁这会靠着椅背仰面闭目养神,却也不由地皱起眉头。

      昨儿个,宋霜筠走后,邱齐鹤和李账房盘了这几个月的账,面上看起来钱货两清,可若抓住了“酒糟”的关键点切入,明眼人就看得清出货与入账完全对不起来。今儿一早来了消息,程大人被定了罪,也招供了受他庇护的无酿酒资格的作坊,虽未被官家盯上,可供去的原料也被查封了,等于是白白亏了这笔钱,缺口大得惊人。幸得此番得着宋家的口碑成为点翠楼筛选的二十四家商铺之一,若能中选,有了销货处,无非就是填窟窿的事情。

      两年前邱齐鹤曾借了其他入选者之名给点翠楼供着玉米,可本不是铺子的原有的货,一来二去,只得辛苦未有利润,他便动了别的脑筋,靠着张霍生结识了程大人,没成想,现如今好日子才过了一年……不想过去,往前看,邱齐鹤揉了揉眼眶,刚坐正身子便听见虚掩的门外传来叩门声。

      “陈伯,舒掌柜来了。”老掌柜看了一眼邱齐鹤,笑呵呵地起身开门,心里想着这小钉子还挺有本事。打开门,只见小钉子身后的舒掌柜,眸色深深,毫无表情。老掌柜见状不由地心里一沉,可人既然来了,总会给个交代,于是又挂上了笑脸将人领进了门。

      微雨苑

      昨儿宋霜筠遣了小厮给在城外驿站留宿的二舅舅送信,内容平实,只写下三行字:要事相求,只可密谈,甚是想念。落款筠儿。幸得小厮不识字,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若信笺落到有图谋之人手中,也是可做做文章的。

      才用午饭,宋世康便托人回信来。送信之人下了马车,带了苏家西院小老爷的信物,验了身份才得进了宋宅。原本绿袖不让他进微雨院,可送信之人坚持要把信当面交给宋霜筠,无论怎么问,他只微笑不说话,当绿袖张口说话时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绿袖拿他没辙,只得进屋请示自家小姐。

      宋霜筠听闻,既然是二舅舅派来的人,此举必有他的道理。于是点头让绿袖领人进来再说,令她在竹帘外等候。

      只见来人一副小书童打扮,眉目清秀,瞧着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可身材削瘦,足足矮了同龄人一头。

      小书童没走近,弯腰将信交给宋霜筠。除了个头,小书童的这双手也比寻常人小,只见手上肤质细腻,珠甲如贝。

      打开信笺,纸上龙飞凤舞,是二舅舅的字了。

      “小云朵,放心跟此人来。小康子。”

      宋霜筠合上来人送上的便笺,不由地嘴角上扬,又轻轻叹了口气,淡了笑意。抬头看着小书童,小书童侧头回以询问的眼光,眼神灵气得不得了。宋霜筠似是福至心灵般,招手请他来到了书案旁,提笔写下几个字:

      灵儿姐姐?

      “小书童”微笑不语,挑了下眉视作认可。宋霜筠惊讶地睁大双眼,深吸一口气,仔细地打量了眼前人,素面朝天,身上亦无女子独有的馨香,应是拿别的气味压住了。若不仔细地瞧,旁人哪会生出心思去猜这是个姑娘。

      宋霜筠收起了惊讶,快笔写道:去何处?

      灵儿接过笔,写道:点翠楼。宋霜筠一怔,又是点翠楼。灵儿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帘子外,宋霜筠了然,开口道:

      “请到偏门等吧。”话落,灵儿低头弯腰退下。二人独处的时间确是长了些,可并未久到引人生疑。就绿袖看来,此人是个不会讲话智力也似有些问题的小书童,况且他身单力薄,自己就在帘外,只要一有动静,她定是立马冲进里屋去,将他制服。

      绿袖正想着,听到宋霜筠的声音,才回神。小书童从里屋退出来,眼看着要撞上绿袖,轻轻一跃,就避开了,快到绿袖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顺着人影转身就看到了小书童笑着指了指门外,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宋霜筠出门必得请示过父亲,正巧宋家老爷不在家,绿袖请了陈大管家转告宋老爷,小姐是到苏家西院小老爷在江都城的别院去了,便陪着宋霜筠上了小书童的马车。

      点翠楼

      评酒大会不仅有二十四家铺子和议官参与,还有不少看官。点翠楼既然承了此次大会,也不能白做这人情。大会前十日,便已售起了大会的入场券子,赠一桌餐食,不同位置不同价码,最佳位置已被哄抬到了三十两银子。

      除了广结人脉,拓宽销路,或是为了尝鲜抢货,还有抱着别的目的来的看客。

      “听说今日镇北将军府的二公子要陪着孔老板一同主持评酒大会?此番也是算是来巧了,哈哈。”一绿衣男子,大腹便便,一双小眼,跟同桌聊得眉飞色舞。

      “二公子?我只知赵家大公子。这二公子可也是和敬郡主的亲生儿子?”旁桌的白衣男子比绿衣男子长了几年,听着新鲜便插了一句。

      “非也非也。”绿衣男子卖起了关子。白衣男子也是有个有耐心的,喝了口茶似是对他接下来的内容并不在意。见状,绿衣男子打算下下狠料。“这赵家二公子是赵大将军前一任夫人的儿子。”

      白衣男子惊得茶盖都扶不稳,问道:“什么?!”

      “看来你不是承天府的人。”绿衣男子点点头得意地笑道,“赵家二公子赵景初,十年前突染恶疾,差点就跟他的母亲去了。后来请了御医治给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常年养在某位神医住的深山老林里,甚少露面。”

      “确实,我不是承天府人。那二公子的母亲是何人?”白衣男子心想,这和敬郡主虽是庶出,又是因赵大将军立了那大功后封的,没成想竟是被扶正的。

      “半年前,承天府庐盛郡的曾员外才认了赵家二公子实际上是他的亲外孙。二十五年前,曾家的小女儿在探亲途中遭恶人打劫,所幸遇上了时任孙营副将的赵世磊,也就是如今的的镇南大将军,曾家小姐虽未受暴,可当时也因受惊过度失了忆。”绿衣男子说起此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喝了茶继续。“赵大将军也是多情人儿,非娶那身分不明的曾家失忆的女儿,可赵大将军被迫又同时娶了当时还不是和敬郡主的李家庶女。第三年,才有了赵家二公子。”

      “好日子没过几年,二公子的母亲香消玉殒,当时才十二的二公子也得了重病。风水轮流转,认回外祖后,二公子对母亲当年之死有疑,现如今要彻查,庐盛郡的曾员外家大势大,必会支持。默默无闻的赵二公子变成了块香饽饽。此前无人说媒,如今恐怕是要被媒婆踏破门槛了。”

      故事曲折,白衣男子听得入了迷。

      绿衣男子看着白衣男子的样子,甚是满意,特意拍了拍白衣男子的肩膀,让他瞧其他桌的人。白衣男子放眼望去,竟有浓妆上脸,却一副男子打扮的贵家小姐,周围的人看破不说破,白衣男子也跟着摇了摇头,叹口气。

      一旁的的简一江将话入了耳,低头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入场券子真他娘的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赵家二子赵景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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