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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幸中的万幸 ...

  •   第五章

      自那日后,栖梧宫安生了好些日子,苏小北也从最开始的紧张兮兮到后来的习惯,再后来简直都觉得这日子散漫又单调。

      皇上那天后也再没露过面。五月时节正是春天,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部落都忙着自己的地,没人来触霉头,自然是太平日子。只是这几月正是各边关将领来述职的时节,忙坏了沈靖渊。

      “小北,”谨言唤道。“我跟着殿下去散心,你和慎行守好栖梧宫。”
      “哦,好。”苏小北点点头。
      皇后殿下还真是修身养性的性子,这么多天了,才出门这么一回。
      只可怜她自己,快要闷死了。

      初春的御花园还算不得花团锦簇,只有些不畏寒的花早早开着。周知寒换了身黛蓝色绸料的袍子,上面绣了龙凤暗纹,腰间墨绿色的宝石闪着温润的光,像是墨绿叶子上的露水珠。
      沿着那条流水一直走,两边皆是依依垂柳。流水一直蜿蜒到御花园的一角,此处或许是因为鲜少有人来,柳树生得最好,翠绿得像是能滴下水来,枝条如丝绦垂下,连成一片天然屏风,将身后假山掩得只依约可见。

      “殿下,我们出来许久了,李将军他怎么还没来……”
      “不急。”周知寒抬手抚了抚柳条,掐了个枝儿下来慢悠悠地开始编起柳条环。“乘风他一向守约,许是皇上问话多,耽误了。还没到约定的点钟,再等等。”
      “诶对了,”周知寒忽然问道,“沁芳宫里头那个,最近被翻牌子了么?”
      “没。”谨言道。“皇上这几日要么回养心殿,要么就在御书房歇下了,倒是那天淑妃来了后去了静安宫一次。”
      “唔……”周知寒思量了下,“那估计这丫头消停不了,你且先回去,当心万一那边来人找麻烦,小北她一个人应付不住。”
      “殿下……”谨言觉着不妥,却被周知寒一挥手拦住,“去吧。对了,”他又提点道,“如果真有人来,别急着露面,我想看看苏小北,有几分本事。”
      “……是。”

      按消息来报,李乘风述职是在今儿早上便入了宫,这人性格耿直,说话直来直去不懂变通,照理约在辰时怎么着也该到了,难道是被沈靖渊留下用了膳……?

      周知寒正想着,忽而听到远处有人走过来,似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衣着鹅黄衣裙,裙摆绣着的蝴蝶随着步子上下翻飞,像是能从布料上飞出来;头戴明珠发钗,耳着翠璧坠子,看样子是惊心打扮过来赏花的;另一个则是宫女打扮,模样只是周正,没什么出挑。只是看她状似随心漫步,眼睛却四处瞧着,似是在找什么。

      周知寒今儿衣裳的料子在阳光下泛出光泽,颜色在一片绿意中又有点打眼,他没有刻意躲闪隐藏身形,因而随着距离拉近很快被发现。

      周知寒状似无意在赏春,余光瞄到那女子发现自己后先是一喜,继而稳下面色似是什么都没看到般往这边走着,口中还喃喃着几句咏柳诗,只是那声音过于大了些,纵使周知寒没有武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知寒正觉得奇怪,忽见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个布包,抽抽噎噎地向这边走来,到一旁的树根下面,身边侍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小铲子,竟是挖起土坑来。

      三人距离也不过十尺,只隔了那厚厚的柳条帘子,周知寒抱着臂,看这女子把那布包埋在土里,眼中像是含泪。
      “原来是来葬花的。”周知寒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是藏给谁看。”

      若是平日,周知寒会早早走开避嫌,只是今天本约了李乘风,自己一走了之万一李乘风一会儿过来迎头撞上这女子,少不了麻烦。

      “这是做什么呢?”周知寒掀开柳条走过来。那女子起身转过头,好像吓了一跳,后才福身行礼,低眉顺眼的样子合着青春年华倒是赏心悦目。
      “模样还行。”周知寒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分。
      当然,依照他的标准,苏静好那般的容貌才算得上“好看”。
      “昨夜风大,妾身今早起来发现院子里的桃花落了一地,被人踩上去白白受了糟蹋。妾身看着难过,就把落花包了来,想要葬在树根地下,也算落花归根。”
      周知寒心下一阵乐。
      那花瓣上干干净净,还湿漉漉的,怕不是从地上捡的,而是今早上刚摘的吧。
      周知寒没拆穿,只似笑非笑道了句“你倒是善心。”
      那女子只当周知寒在夸赞她,垂下头羞赧一笑。
      “从前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宫里的?”
      “妾身在沁芳宫。”
      啧,巧了。
      周知寒眉头微微一蹙。
      那女子却是没发现,只兀自向这边走了两步,不知怎么着,一个平地摔就要像周知寒栽来。
      周知寒手疾眼快掐着肩膀一把将人扶住,那女子却浑身无力般向他这边靠过,硬要扭到人怀里。
      “你没事吧?”
      “许是刚才起来急里了,头有些昏,皇……”
      正在这时,离老远出传来一个女声,声音又高又脆,倒也是好听,“哟,皇后殿下今儿是什么雅兴,跑到这么个偏僻地儿来了。”

      周知寒抬眼一看,见宁妃阮宁馨掐着腰肢走来,身前的正是脸黑如炭的沈靖渊。

      “臣见过皇上。”
      “嗯。”沈靖渊沉着脸,却见那葬花女子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也不行礼,先看看沈靖渊,再看看周知寒,才幡然醒悟一般慌忙跪倒,口称万岁。

      “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在这儿打搅皇后赏春?”阮宁馨语调百转千回,话里有话。
      “娘娘饶命!”那女子快要哭出来,一张原本红润的脸此刻吓得惨败,“嫔妾不知这位是皇后!”
      寻常外臣是不能在内宫里随意走动的,能出现在这儿的男人,除了大内侍卫,就只有皇上。
      当然,在沈靖渊这一朝,还有沈靖渊这个皇后。

      这是把他错当成沈靖渊来投怀送抱了啊。周知寒头痛的揉揉额角。
      这算哪门子的乌龙事,阮宁馨来的如此快,怕是又出自她的手笔。
      周知寒见沈靖渊黑着脸,却是不着急。这么粗制滥造的局,他沈靖渊能在夺嫡之争中熬出来,自然一眼便能识破,他此刻不悦,怕只是不高兴自己扶了那女子。

      “大中午的,十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周知寒不慌不忙道,“宫里属这儿的垂柳长得最好,开春了,我便来看看。”说着低垂眉眼,目光落向手中的柳条环。

      在他还是小将军,而沈靖渊还是十七皇子的时候,每年开春他要出发去漠北时,沈靖渊都会折一枝垂柳编成环送给他,寓意要他不要走,要他早些归。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周知寒心下想着,眼中不免露出几许悲凉,映在沈靖渊的眼中便是追念往昔、嗔他冷落的意思。
      沈靖渊的愠色一下化开,换成愧疚和疼惜,看在周知寒眼里,只觉得荒唐可笑。
      七年前的自己一定想不到,他也会有算计沈靖渊的一天。

      阮宁馨却是不知道两人的这些旧事细节的,高着嗓子又酸了几句,被沈靖渊喝了回去。
      周知寒是不介意她接着嚷嚷的。今天是见不上李乘风了,阮宁馨多嚷嚷几句,动静传出去也好让李乘听到消息,不要过来。

      “这人是哪个宫里的?”
      “回,回皇上,嫔妾是沁芳宫的……”
      阮宁馨狠狠挖了人一眼,转头对沈靖渊委屈道,“这是今年的新人,臣妾管教不严,请皇上治罪……”
      “好了好了。”沈靖渊烦躁地挥手。“以后不要这般一惊一乍,朕还有事,这人你带回去处置吧。”
      “皇……!……是。”阮宁馨撅着嘴,不情不愿应下。

      “可惜了这园子垂柳。”周知寒掸掸衣袖,无视身后阮宁馨瞪圆的眼睛,朝栖梧宫走去。
      阮宁馨去了御花园,栖梧宫自然是安生。只是周知寒的行踪是怎么被人知道的,才是最让他担忧的。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奴婢回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谨言道。
      “不。”周知寒摇头。“是阮宁馨的人把我在御花园的事情告诉了那个新人,她在你走后不久就出现了,按理讲不会来的这么快,一定是我们出门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他本想着低调行事,见一面李乘风交代完事情便回,本没什么乍眼,没想到会被有心人阴差阳错盯上。今日之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今天没有这么一出,又或者李乘风来的早了恰好和那个女子撞上,才是大事。
      看来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还有,谨言,”周知寒道,“苏小北平日和你聊天,有没有说到她家乡的事?”
      谨言想了想,“没有。她很少提。”
      “那你下次找个由头,就问她……”周知寒转了转眼珠,露了个略带狡黠的笑,“问她她的那坛女儿红是用什么酿的,问完了不管她说什么,都带她来见我。”
      殿下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谨言也没多问,只照办。

      苏小北平日在宫里也没几个说话的人,慎行那个小毛头贴身跟着殿下,她也不能和皇后闲聊,只能和谨言谈谈天。
      谨言老道,没两句就问到这事。
      “女儿红?”苏小北努力回想微生物学老师上课的内容,却也只知道是麦子,只能含糊答道,“爹爹没和我说过,应该就是寻常麦子吧。”
      下一刻,谨言就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殿下叫你过去。”
      苏小北:“????”

      苏小北跪在冰凉的地上,寒气顺着膝盖往上冒,她却已经没心思想着冷,满脑子都是“发生了什么?我说错了什么?难道酒不是粮食酿的么?!”

      “殿下,苏小北说,是麦子。”
      “嗯。”周知寒慢悠悠的喝着茶,屋子里安静了老半天他才道,“苏小北,你可知罪?”
      苏小北心里一万个懵,“奴婢不知。”
      “大胆。”周知寒将茶碗放下,与桌案相碰发出一声沉响,不必扬声便一时不怒自威。
      “雍州习俗,女儿出生不酿女儿红,只会在家庭院里载一棵桃树,到出嫁那年用桃木做家具作嫁妆。”
      苏小北心里一紧,拿出和老师解释“作业不是没写只是忘记带了”的勇气硬着头皮道,“我家原来是外地搬来的,不守雍州习俗。”
      “哦,这样。”周知寒话锋又是一转,“那你既然在肃县生活了十七年,又怎会雍州并非没有酿女儿红的习惯呢?”
      苏小北彻底懵在原地:所以到底有没有?
      周知寒眼中的温暖彻底散去,目光阴沉如山雨欲来,冷冷落在苏小北身上如芒在刺。
      苏小北知道,自己这是露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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