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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次的月夜 ...

  •   温暖、舒服、身上伤口处细碎的疼痛……孩子醒来的时候呆呆的,迟钝的思维接受这身体每一寸神经传来的信息,他的“畸形”的左眼紧紧闭着,这是他的习惯,而这习惯是怎么出现的,自然不言而喻。
      不远处的火炉火势已经十分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这个房间的一部分。
      但,照亮他的视野已经完全足够。
      身上把自己圈起来的手臂压得并不难受,反而抹去了他小部分的恐惧,他抬眼,望见一个男人安详的睡颜。高挺的鼻,白种人最常见的白皙肌肤,透露着淡淡血色的唇。
      昏黄的火光打在他俊秀的脸上,柔软的红发稍稍凌乱,仿佛那四溅的火星攀上了他的容颜,延伸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安静的月夜中,呈现出温暖的安宁。没见过如此美好的少年,不由得呆愣了起来。
      “你的动静也太明显了……”
      青年声音猝不防及地出现在这朦胧的夜晚里,拖长的尾音带出了那惑人的慵懒。他慌了神,身躯颤抖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他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因为从未有人教过他说话,他也学不了。但他却在长期的欺辱听懂了“动”这个字,他只知道,听到动字,他千万不能做出任何一个动作,否则就会遭受更严重的虐打。
      “哇…好瘦。”青年发出一声慨叹。轻柔地抚上他的头顶。大大的手掌带着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伤口处传来点点疼痛。他不明白,脑子像一团浆糊,混乱不堪,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从树桩上转移到一个奇怪的温暖地方,为什么身边还有着一个搂着自己的红发的男人。
      尼尔发出一声感慨,他无奈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轻得像是没有,他害怕这孩子伤到脑袋后自己的抚摸会加重伤口,随即停下。
      “你……”尼尔想说点什么,却又立刻想起这孩子大概是不会说话的,也是,他并不像自己这般好命,没能逃到城里去,也没能冠冕堂皇地像自己一样掩饰自己身上的“恶魔”的特征。
      他突然注意到小孩的不对。
      小孩身体一动不动,居然连眼睛也未眨一下,就这般僵持着,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缩,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幅度小极了,如若不是尼尔紧贴着他,尼尔根本发现不了,同时也强烈的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抗拒与不愿。他双眼睁得极大,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恐慌在狂热地沸腾着,就像煮开的水一般。
      尼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笑”,一边动作缓慢地撤走自己的肢体,努力让小孩放松,减少着与他的肢体接触,安抚着小孩。
      他苦涩地笑着说:“你不要怕。”
      那份带着浓重苦味的笑容与尼尔看起来格格不入,就好似往一杯香甜温热的牛奶里放进几块话黑色的话梅糖一般奇怪。他的眉轻轻皱着,半长不长的红发在空气中划出苦涩的弧度,但他硬是扯了扯嘴角,造就出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心里一点儿都不好受,刚刚费尽心思去治疗的小孩并不信任自己,甚至称得上是排斥、抗拒自己,无论是谁都会有些不乐意的。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光顾着自己所想到的励志故事,却忽略了一个受虐长达十五年有余的孩子该有的恐慌、惊惧,这好比一个受苦受累,工资微薄的工人突然被人抬到豪宅里喊老爷,任何人都会不确定并且下意识地去否认。
      很快,尼尔完全坐起身来,不由分说的将被子给小孩盖好,对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小孩干笑着,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随手抓着大衣走出房门,轻轻地掩上了门。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慌张,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如同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却又忘了这种态度会让小孩做何感想。
      出了房门,没有火炉的温暖,寒冷很快侵袭而来。他胡乱地将大衣往身上一套,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起了鸡皮疙瘩,身子也不自觉的缩起来。尼尔瘫坐在房间墙外,又像往常一样在烦躁的时候点上一支烟,开始思索。显眼的红色闪烁在黑暗的空间中,从四处飘散的烟雾之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青年疲惫的脸色,他先是想到什么似的慌张地猛吸了几口烟,又吐出一大片呛人的烟雾,来达到放松自身的目的。
      他逐渐冷静下来,想着不能一上来就那么亲近,那还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特殊的孩子,一定不能惊扰到他,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过了一会,他又在寒冷的黑暗中悄然挪动,眼睛谨慎地望向门缝里,床上的小孩看起来比之前要放松了一些,至少没再浑身紧绷。他看了一会,正准备别过头继续抽烟思索,却听到小孩低低的啜泣声。他浑身僵直了起来。
      这哭声开始还极其压抑,只听得出几声尖锐的哭声,轻飘飘得仿若错觉。时间久了才慢慢放开了声音,发出小小的、几不可闻的哀鸣。他的身子也抖得比之前更厉害,那么瘦弱的身体颤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坏掉。
      尼尔还是僵着身子,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又忽的苦笑起来,害怕、绝望、痛苦,这些尖锐可怖的情感绝非一瞬间就能驱走的,那是从出现以来压抑在人心里、铭刻在灵魂之中的苦痛,它们不是猛兽,而是寄生虫,从最开始就无法抵抗地钻入体内潜伏着,等待着,到了合适的时机,它们便在肉里狠狠撕咬,那是看不见的痛苦,只有体内被侵蚀破坏的人才能真正明白那种疼痛无力,他人再怎么感同身受,也无法体会到一丝一毫的苦痛。每个人都需要一段绝对私人空间的放松与宣泄,来缓缓除掉一些小的“寄生虫”,只是,那曾被咬出的密密麻麻的洞,没有人知道是否能够真正消除这些痕迹。
      寒冬的夜,冷得很。
      他就带着那些深不见底的思绪在门外守了那孩子一夜,也等了他一夜,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等到代表着终结的阴郁苍白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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