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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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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在不知觉间少了些许,院儿里草色灰灰,走在上面扎人得紧。
时过中午,天上虽有还算耀眼的阳光,却不热烈,反倒透出了丝丝寒意。
快要入冬了。
照旧是那片场地,士兵们也一如既往地顶着那虚有其名的艳阳在毫不间隙地训练着。虽有凉风,那些强壮的男人却仍是赤着膀子,古铜色的身上滚着豆大的汗珠。
神乐不似昨日那般被晒的发昏,奇道:“这天变得可真快阿鲁,昨天明明都还那么闷!”
久信愣了愣,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似有心事。
今日守他们训练的却不是银时,换做那个瘸腿的指挥长。他眼神极为凶恶,仿若即时便要喷出火来。而这两道锋利的目光就停在神乐那边,一动不动。
神乐根本不在乎,只学模学样地动作着。虽做得不好,却也不差,愣是没什么大毛病可挑的,而指挥长似乎并不想如何刁难她,只是心情差了点,但也不至于随便迁怒于他人,不然也实在掉品。
一个时辰转眼便溜了,神乐没被晒晕,却仍旧是有点头脑发胀。此时,身边一个身影冷不防朝这边倒来,这倒使她半清不楚的脑袋瞬间机灵了。
她的左手臂以迅雷之势一捞,竟是久信。他全身都有些抽搐,嘴角微张,将欲吐白沫。看样子,怕是中暑加上疲劳过度了。
前排有几人大着胆子回头看,就被监督着的怒吼吓得缩了回去。其余众人镇定自若,当那两人作空气,却大都嘴角噙了些坏笑。而黑川的坏笑却是尤为明显,其中还带了不可察觉的意味。
神乐哪能放他不管,便背着人边跑边喊:“我送他回去,马上就来!”
“给我停下!”这指挥长非等闲之辈,自然不允许有人不经自己之口就随便行事,便横过身子想去阻拦。
谁知神乐猛地矮身,脚底轻灵,竟生生给她从一旁绕了出去。看似轻易的举措,却令众人都微微一滞。
指挥长回神后正待发作,底下却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您别管他们了,这不是救人要紧吗?待会再罚吧,他们也不会飞走了,您说是吧?”
指挥长思索一阵,觉得有理,便藏目宿怨般的扭了头回到原处,叫一根拐在地上扎得咚咚响。
另一半,神乐背着久信飞速地往宿舍赶。一路上听得身后人低低地叫着:“水…水……”于是,将病患在褥上放置好之后,她又匆匆赶去井旁打水去了。好在这石井就在后院里,不必绕远路。
神乐的心情时常晴朗,这会儿正因为不用遭受阳光的荼毒而更为开心,边舀水边蹦哒,以至于让水花洒了周围一小圈都不觉。
猛地,她闻到不远处传来一股焦味,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她的宿舍竟然烧起来了,并且火花四溅,使得周遭的一排房屋
都不得幸免。幸亏附近的屋中都没人,不然定是人声嘈杂尖叫连天之景。
随着小风,火势旺得凶猛,一时间黑烟四起,伴有柱台倒塌的闷响。
神乐吓懵了,脑内还是一片空白,却一把抓起三四个水桶一步并两步直直冲向火起之处。
不知怎的,待她有了意识,脑内第一个出现的是那件白底蓝纹衫和一株枯瘦的樱花树,其次才是围在火堆里的久信。
“喂——久信!”神乐边泼水边冲向屋内。火焰越涨越高,房梁坠下她便用手臂格挡开来,洁白如玉的肌肤上不稍多时便烧出一大片红痕,瘆人得很。
她却不管不顾,一直冲到最里面,终于见到了久信。
久信望着来人,红色的热气弥漫,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定定坐着,不慌乱,也不叫。似乎正等待着死亡。
神乐将最后一点水泼出去,末了用它当挡箭牌不停地击打着从各处簌簌倒来的焦木。她喊得更大声,久信却是不应。
因神乐闯进来速度极快,又有水灭火,于是她身后的一条通道有那么一瞬是绝对安全的。不消多想,她一纵跃到久信身边,抓了他的后领就按原路往外面甩去。她自己留在漫天大火里,焦头烂额地翻找着一样东西——银时的衣服。
要是被知道她竟是为了一件破布勇闯火海,那家伙一定会骂她:
太傻。
她自顾自摇摇头。不是她傻,是这件衣服太重要。
况且她一贯自信,堂堂一个夜兔,怎会因一场无名大火给拿了性命?实在是费解。
没过多久,她便看见那件同枕头叠在一处的衣衫。幸运的是,并未燃烧起来,但却被不断掉落的木屑铺了一小层。
心惊一场。拿过衣服的这当口,神乐居然破天荒地发现一件事:她的枕头和被子从来都一堆乱放,没想到那件衣服竟每日都被叠得整整齐齐安置在枕畔,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实在是叫人惊奇。
不多时,便听到久信在外头喊了:“神、神乐?!”语气极为惊悚,似是没料到她竟会孤身闯进去。
既然已拿到宝物,此处自是不可多逗留了。神乐捎上她那把紫色伞,却因其易燃,根本无处施展,只好靠那几个铁通死扛。怀里护了一衣一伞,步履显然不如刚才敏捷了。
熊熊烈火滚着浓烟,越来越密地朝她攻来,似是活物。头上房梁房瓦也助兴一般频频坠落,普通人根本避之不及。
神乐方才的举动看似冗长,却是一气呵成,不过才几秒之间。方才数秒,救兵定然不会如此快就赶到,而大火却足以弥天,取掉一个人的生命,轻而易举。
神乐吸了些烟尘入肺,晕乎乎地咳嗽几下,便半蹲下来前进,动作却不慢。
突然,头顶砸下来个宽且长的木板,它还在激烈燃烧着,直冲向神乐面门。
她目光一凌,本想用手硬抗,岂料一声巨响过后,冷光破空,那木板竟被人一刀劈开飞向两边,刀上森然之气将周遭火势消减了大半。
电光火石之间,神乐只感觉到全身覆上了冰冷的东西。有谁的臂弯将她紧紧箍住,掐指一刻,便跃出了火海。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
当退到安全距离,这个还未弄清楚情况的小丫头才被稳稳地放了在地上。
两具身体还未来得及分离,她抬头,后脑勺轻轻抵住了一个人坚硬的胸膛,冰冰冷冷的,煞是舒服。
那个人低头望她,轮廓分明的脸上映出温红色暖光,煞是好看。
银时轻咳一声,慢慢后退一步,避开身前人。神乐愣了愣,来不及说话,只见□□那株樱花树,光华乱窜,已然烧得旺盛。通红的烈火盛开在枝头,像极是一树繁华之花,轰轰烈烈,生生不息。
开“花”了,却没人为它庆贺。
她无声地动着干裂的嘴唇,疯了般冲向水井,将能用的筒尽数使了,然后胡乱舀了水,跌跌撞撞就往那里冲。
“喂,你……”银时也跑过来,本想阻止,可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不禁瞳孔收缩。——
神乐哭了。
她扑了一桶又一桶水,仍旧不灭,仍旧在烧,只因火势太旺,整棵树无处不遭殃及
。
女孩的脸滚落有晶莹的东西,不停歇。少年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蓝,好像装了一整个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