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狐听之声

19、诬陷

　　看着眼前人，银时突然有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慌乱。
　　一颗心脏有点像被春风骚扰过，起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波澜，又不可察觉地溜走。
　　对于这棵樱树，他说不上喜欢，但也绝不讨厌。只是这儿曾经花好月圆，撂下酒来随便一坐，小风吹散开来，不知花香酒香，但沉迷其中，宿醉不知归期。
　　好像这里，根本就是那个隔绝硝烟的世外桃源。
　　直到它枯萎了，不再开花。
　　银时只是喝下最后一杯酒，淡淡地，“啊，不开花了吗。”
　　那个让腥风血雨化作一缕清浅香味的地方，再也没有了。
　　银时怔怔地看着神乐，下意识抬手，又垂下去，再抬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安抚了一会儿。
　　那棵花树烧着花火，一簇一簇，好像又回到当初，那个安静花开的日子。
　　银时放开怀里的女孩，疑惑又自嘲。明明早就没有了，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你，那么在意这棵枯树？”银时低哑着嗓子问。
　　神乐红着眼睛，一腔的鼻音：“唔。”
　　“为什么？”银时忍了忍，还是替她擦了擦脸。
　　“为什么……你不是也很在意吗？”神乐望他。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啊。
　　银时笑道：“我么？我早就不来了。”
　　神乐表示不信：“那前几天过来给我盖衣服的是谁？”
　　银时：“……”
　　话题刚结束，从四面八方就呼啦啦涌来一堆人。他们叮铃咣铛地提着水桶就往火起处冲，边骂边叫，竟显出几分热闹。久信刚才忙不迭地跑回去报信，现在也一同混在人堆里，前前后后地乱忙一通。
　　桂不巧在外面有事，高杉和坂本则因为所在处离这边最远，会议又开得极为认真，以至于听得门外大喊大叫才知道是失火了，于是连忙放下手头事物随着人流朝这边赶。
　　众人虽杂乱，可毕竟人多手杂，用不了多久便将火灭了。
　　高杉踩熄地上最后一星子火苗，发话道：“怎么回事？”他声音不大，但足以令全场一堆乱麻安静下来，甚至有序地排成队列。
　　一个声音突兀地冒出：“您问神乐和久信，刚才宿舍里只有他们在。”
　　一瘸一拐的指挥长也高声道：“没错，这俩小子先前连招呼都不打就回去了，天晓得他们干了什么！”虽然神乐刚才确实打过招呼，可却没经过他的同意，导致他气不打一处来，四舍五入就将事实篡改了。
　　“哪两个？”高杉抱起手。
　　场下嘈杂起来，没过多久，一个半张脸被头发遮住的小少年就被人狠狠推了出来，暴露在一小片空地上。
　　因为神乐就站在银时旁边不到一尺处，愣是没人敢吱声催她。
　　“小神乐？”坂本不太确定地呼唤她一声。说实话，他蛮喜欢这孩子的，眼睛蓝蓝的很纯净，说话还喜欢在句尾处加一个“阿鲁”作结，怪可爱的，不像有心计的样子。
　　神乐也不扭捏，顺着人流给她让的通道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有些白，泪痕却再看不见了。
　　“说吧，怎么回事。”高杉饶有兴味地瞅着两人，有点像批斗现场。
　　神乐颇淡定，张口就说：“不是我们。”
　　久信没说话。
　　高杉也不急，抽出腰刀，将刀背搭在久信肩头敲了敲，虽不出言语，威胁却已尽数流露。
　　凡是听说过的，都知道这位鬼兵队队长性情乖戾不近人情，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姑息一个。
　　久信颤抖着跌坐下来，他抱着头，很痛苦地呼嚎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杉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却冷了七分，“蠢货。一般说‘我不知道’的，其实都知道得很呢。”他将刀翻转过来，刀刃就搁在久信脖子上，划出了条小口。
　　久信动都不敢动，只能低低地呜咽。
　　神乐有点发火，怒道：“你这什么歪理？他本来就不知道。”
　　高杉觑她，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一个共犯的话？”
　　坂本有些急，赶紧打圆场道：“这都还没下定论呢，你干嘛老要给人定罪。”
　　“她…”脚边有个细弱的声音飘飘乎传来，“是她……”
　　高杉一把将久信拽起来，“啊？我听不见。”
　　久信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指向神乐，努力将声音放大几度，道：“是她放的，我看见了。”
　　神乐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你说什么？”
　　高杉将久信猛地甩开，好像在扔一个废物。他忍不住向上牵了下嘴角，似乎是真的乐了，尖瘦的下巴朝神乐努了努，表示让她说话。
　　不过，解释与否其实并没什么两样，毕竟那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留下活口。
　　神乐还在懵，刚想张嘴，不料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不是他。”音量不高，却足够让人听清。
　　虽说即便不看人也知话出谁口，可大家都不约而同寻着那源头望过去。
　　高杉看着那人，眉头微跳，有些惊讶，有些无奈。
　　“那时候起火，他不在火源处。”银时缓慢地走过来，人群为之分开的大道竟两隔数米，他重复道：“不是他。”
　　高杉有些忍不住了，声音颇大：“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跟我作对？他不是又怎样？宁可错杀一个也不能留下隐患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银时两眼直视他，英气中略捎上些懒散，他同样提高了嗓音，道：“那是无法确定隐患到底是谁的情况吧？既然确定不是他，又未尝不可放人一条生路。”
　　“呵。”高杉眯眼，流出一抹杀意，却终归是隐于眼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那么大的善心？”
　　他目光一凌，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嘣出来的：“你别是忘了老师是谁给抓走的？错杀一个又如何？要是老师死了，我杀他全宇宙，又如何？！”
　　银时神色黯淡下来，眉宇间有怒色翻涌。
　　每每提到松阳，他们四人无一个好受。特别是银时和高杉，他们自小就拜入私塾学习，缠斗不休，不论是斗嘴还是拼力气，几乎不曾有过真真发怒的时候。可松阳走后，每一次争吵甚至大动干戈，无一例外，皆起于松阳。他们战斗、发狂、不顾一切，只为了一个吉田松阳。
　　高杉怒不可遏的原因就在于此。天人毁了他的老师，所以他要不择手段毁了天上那帮蠢/货。
　　如若那个眼睛笑得弯弯、喜欢半卷诗书负手于背后的那个人真的走了，那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便也没有了。高杉想。
　　“打住打住打住！”剑拔弩张之际，辰马立即挡在手触刀柄的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你们至于吗？高杉你想啊，金时对老师的在意只比你多不比你少，他既然都确信那孩子不是犯人，就一定不会包庇或者是掩盖事实，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高杉终于冷静了些许，他垂下摸刀的右手，往后退了几步，却仍旧道：“银时，我记得刚才事发的时候你还和我们在一起的吧？”
　　银时也放下手，淡淡道：“你傻？我刚才明明是解决生理需求去了。”
　　高杉眉尖跳了两跳，“那你跑那么远做什么？还有，你才傻。”
　　银时斜眼瞅他，“我当时有点想念那棵要死的树，想着我嘘嘘在那里会不会让它显得更加茁壮。”
　　你就瞎吹吧。高杉翻了个白眼。
　　不过就如坂本辰马所说的一样，银时不可能会做伤害松阳、伤害整个营地的事情。有时候，高杉相信银时甚至胜过相信自己。
　　高杉深深看了神乐一眼，一时没有言语。
　　神乐此时低垂着头，还震惊在久信的话中无法自拔。她确实埋怨他刚才的不讲义气，不过却更愿相信，比起背叛自己，他其实是有不得不为之的苦衷。
　　在她看来，这个小少年虽胆怯内敛，却不懦弱。毕竟，他会为了叫朋友起床而翘掉晨练，会为了帮朋友保守秘密而想方设法。他曾哭过，因为他终于有了那个朋友。
　　神乐望过去，看见久信始终匍匐在地上，头埋浸在泥里，不知道有没有偷偷在哭。
　　另一边，银时的震惊也分毫不小于神乐。他惊讶于自己竟会为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子开脱罪责。
　　要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目睹了事发的全过程倒也无可厚非，可错就错在，他根本就在撒谎。
　　银时刚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很旺了。他只看见一个少年被扔出火海，听见那人叫唤着“神乐”。他想都没想就破开房瓦跳了下去，也幸亏他来了，不然那个叫神乐的孩子如今恐怕是多灾多难。
　　他不是没怀疑过神乐。只是，在她义无反顾想要拯救那棵可笑的樱花树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那些水扑灭的似乎不是火，而是他对她所有的疑虑。
　　那个孩子的眼睛很大很蓝，好像装了片湖海。那里面映出的好像不是一棵将死的树，而是她最珍重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银时好像读懂了那双眼睛，它像是在说：银酱所珍视的，便是我所珍视的。
　　他随即暗自嘲讽。坂田银时，你也太自负了些。
　　虽然他不知道那孩子口中的“银酱”到底是他与否，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何要死守一株枯树。可他在她急得快哭的时候，他义无反顾：“不是他。”
　　不是他。
　　因为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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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信称呼神乐“她”，是因为他知道神乐真实性别，其他人不知道，所以都用“他”。
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发糖啦，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