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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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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中,鹿渊独坐。
桌子上白帕盛着未干的黑血,是斑霓在鹿渊试针时强逼吐出。鹿渊摊开放针的棉布,取出一只蘸血在灯上熏染,不久散出暗绿色细细的长烟。擦拭去血迹,先前染血的地方发黑。
入骨散!鹿渊心下一惊。
他听闻过这毒在西南阴毒之地有过行径,毒药的配比十分复杂难懂。发毒虽不致命,但疼痛逐渐加倍,次数更加频繁,直至中毒者身体难以承受七窍流血身亡。
若是解毒,不同阶段解毒方法不同,很容易遇到解开一环,却触发下一环更为严重的局面。
当年斑霓的父亲斑鸩在死后才发现身中入骨散,那时斑府的医师是鹿渊的师父白祈。白祈发现斑鸩书房柜子里堆满婴,婴是一种拳头大小酷似蜷缩婴儿的赤红色稀有果实,对压抑毒性有出奇的效果。
以白祈精湛的医术,完全可以解开斑鸩身上的毒,但是斑鸩关于自己深中入骨散这件事只字未提,反而是瞒着众人忍受入骨散日复一日的啮噬。
鹿渊皱眉,解开入骨散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只是药材不是这里能买到的。
他不想让斑霓知道他中着当年致使他父亲身亡的毒。
十年前斑府除了斑霓,无一幸免。杀手剑法狠辣暴怒,全部的人都一剑封喉。斑鸩也是在那夜毒发身亡。斑鸩的父亲,也是斑霓的祖父斑令下令封锁消息,对外宣称斑鸩是风寒加重,英年早逝。
那天正是元宵佳节,斑夫人和斑府部分人先行赶往家府赴宴,斑鸩还在料理朝廷派发下来的后事,所以晚一天。斑霓年少,还黏着父亲不肯随母亲赴宴,便留下陪着父亲。
亲眼目睹父亲临死和满庭的尸体,从此斑霓变得多疑。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定会把十年前的事连接起来,不惜代价追寻。
鹿渊握紧拳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帮助主公安全回襄邕城。
烛火微挑,一抹黑影以常人无法察觉的速度掠过房前,但鹿渊早已察觉来人的气息。
片刻,就如鹿渊所想,有细密的银针破窗袭来,如杏花春雨。被针扎过的地方像覆了一层白毛,可见来刺杀他的人不想让他轻易逃脱。
鹿渊挑眉,拍桌离地,竟轻如微絮躲过银针。飞针凌厉地擦鬓而过,打在月牙白衣上却无法穿透,零散地坠落在地。
鹿渊看到到银针上涂的毒,便知来者不善。抽起袖中深藏的剑,打翻烛台,使自己的身影不被暴露。麻利地挑开冲向自己的银针,翻窗而去。
鹿渊一眼看到黑衣人翻檐遁走,轻笑。
除了斑霓,很少人知道鹿渊的轻功了得。因为每一个来刺杀斑霓的人都被鹿渊斩杀剑下,没有留下机会回去复命。
但鹿渊没有直接追杀黑衣人,一来自己动手向来从不留活口,二来杀了黑衣人难免被对手看破自己身手,还要留着活口顺藤摸瓜。
一枚细小的香针从指间射出,精准地插入黑衣人发间。那是散发微香的冰针,遇暖随化,用西域软香虫能追寻气味。冰针一向藏在鹿渊左臂的袖箭中,以备不时之需。
以前的刺客都是专程找斑霓,斑霓他总是放心地交给鹿渊解决,今天竟是直径来找鹿渊本人。他也很清楚被人追杀的感觉是什么滋味,所以斩草要除根。
接下来做的便是等待。
鹿渊掩门。望着到处都是毛茸茸的银针,抬手举步艰难,很是苦恼。
等到东蒙微亮,鹿渊开门,轻健地飞身越过廊苑,轻松地像是呼吸。
透明的琉璃瓶中收敛着一只靛青色虫子,形似老蝉,但个头比蝉小一点。
鹿渊跳到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小心地打开瓶盖。软香虫触角小心地拨动着,蠕动着肥大的身体探出瓶口,然后振开薄薄双翅。
双翅在光照下呈现出蓝白交织的色彩,颇为华丽。软香虫能跟踪冰针上涂的软香花气味,西域香药师常常会细心培养上一两只软香虫,用它们去采摘名贵的软香花,因为软香虫以软香花花蜜为食,对这种花散发的独特气味很敏感。
只是它们移动速度极快,如蝶翼般巨大的双翅猛烈振动,片刻便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鹿渊眼前。
鹿渊紧追。衣袂飞脱,系住发尾的白绦因朝面而来的疾风飞落,丝发散尽。虽在雪地上施展轻功,但白靴上未沾半分雪绒。
不过半晌便飞过般牙城的城墙,越过茫茫雪林,悄无声息地带落雪屑。
出般牙城三十里外都是野山密林。难道黑衣人的老巢驻扎在深山老林里?
鹿渊虽有半分迟疑,但想到既然放出软香虫,就很难抓回,细想下便继续追寻下去。
越过最后的树林,入眼的便是一片断壁残垣,淹没在长势疯狂的乱草堆。看上去像是一处被荒废的庙宇,四处少有人烟。
眼见软香虫停飞落在一处乱泥不动,鹿渊便双脚着地,如同轻羽落地,毫无声息。身旁是高高低低的旧墙,有的被推翻一半,砖块缝里长满杂草。
他心里疑惑,软香虫应该落在黑衣人身旁,怎么会停滞在此处?四处并无人啊。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
抽剑,深深刺入软香虫所停的地方,触感到与松软泥土不一样的感觉,拔出。剑上沾染着殷红的鲜血。
他脚下埋的便是那个昨晚偷袭的黑衣人。看来被同伴发现直接灭口。
那埋在这里,就是……
感到背后凉意如针刺般在脊梁骨间传递开来,鹿渊瞬间警戒起来。多年来防范刺客暗杀而产生的第六感告诉他此地很危险。
鹿渊一跃而起,仰面在空中翻空,身姿化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完美地躲过从四面射过而来的淬毒暗器。
那种暗器圆扁形,中间中空,边缘锋利坚固,发暗器的人把暗器套在指间,然后大力使之旋转再击发出去。
暗器擦着鹿渊衣领而过,凶险至极。
鹿渊在躲闪中发现身边出现四个黑衣人,体态修长动作灵活,只要是没有打中的暗器都会飞到一个黑衣人手中,他们用手指在暗器飞来的瞬间接住,在指间旋转再次袭像鹿渊。
鹿渊抽出剑,在躲闪空暇击碎暗器,动作之快,简直眼花缭乱。
直到身下一片铁屑,四个黑衣人才停下发暗器,相互示意,亮出各自刀剑直接冲向鹿渊。
四人配合度极高,刚刚躲过眼前镰刀的攻击,身后就出现一把短剑,凌厉地向他背后刺去。
鹿渊使用的软剑,平时斩杀时看上去像是普通的直剑,但此刻却让黑衣人头疼无比。鹿渊使用地游刃有余,让剑在片刻弯曲,挑开对方的衣物,刺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在戏谑他们剑术不济。
又加上鹿渊精妙的剑法,用极快的速度刺中致命的穴位,挑开经脉,黑衣人早已支撑不住,鲜血直流,纷纷狼狈地跳离鹿渊拉开距离。
鹿渊看着周围捂住伤口气喘吁吁的黑衣人,轻笑,“既然来了,怎么只是观战?”
四处风意减半,成片芒草轻伏,绒毛在微风下四散。
不远处一处段墙后走出一位女子,一袭瑠璃色百蝶穿花曳地长裙,六朝鬓上饰以琉璃绀珠攒。体态若无骨倚风的少女,双眸空灵毫无焦点,双睫交叠,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样无瑕懵懂的女子会心生怜爱,加上面容姣好恬静,便会放下戒心。斑霓便是这样被她表面欺骗以致中毒。
先前鹿渊并没有重伤四位黑衣人,主要是想引出背后的操纵者。但看到有人走出来,鹿渊下意识退后几步。
“果然是剑盗的关门弟子,剑法好生厉害。只是出手留情,让人好没面子。”虽是柔声道出,但眼神中是深不可测的寒意,直逼鹿渊。
鹿渊不以为意。
央公不知从哪里得到一位女军师,擅长调制剧毒药物,施展异术,更深谙人心,设计的手段周密毒辣,与同为央公手下军师的斛熍分庭抗礼。央公曾借她之力替朝廷扫除西部叛乱,以此获得朝廷部分行驶军权的权利。
鹿渊察觉到四个黑衣人中剑的伤口像是受到灼伤,“嗞啦嗞啦”地冒着白烟。令鹿渊震惊的是,伤口片刻后愈合如初,看不到丝毫血迹。这种事情若不是亲眼见证,身为医师的鹿渊是不可能相信。
他们轻松舒展起筋骨,然后用一种狂热的狩猎般眼神望向鹿渊。仿佛很渴望继续刚才的厮杀,更像是试探后的总攻。
转头看着女子。若眼前这个人是瓣篛,那自己的处境便更危险。
瓣篛捕捉到鹿渊微微吃惊的表情,淡淡说道:“他们是我炼制出的药人,任何伤口都会在片刻完好愈合。如果把斑公交给我们治疗,治愈也只是片刻的事。”
“绝不可能,”鹿渊执剑怒声,“我自会做成解药。”
瓣篛微笑,抑是冰冷无情,“那你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瓣篛交叉在腹的右手食指轻划,四个黑衣人便立刻闪现在鹿渊面前。
这一次黑衣人使出的招数更为狠辣,招招致命,直击鹿渊软肋。鹿渊吃惊,对手没有劳累的迹象,加上伤口恢复速度变快,自己会很快败下镇来。
刀剑暗器在鹿渊月牙白衣上毫无作用,都被一一挡下。
“伤口易愈合么?”鹿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峻,手起刀落,黑衣人一只胳膊被生生砍下直接疼痛地滚落在地。
接着其他几个人被鹿渊强劲的内力震地飞出百米开外。
瓣篛在一旁却不见慌张,任是直直地立着。
好似有什么指挥着他们要去拼命打败鹿渊,站起来继续对他展开激烈的战斗,像被操控的人偶。
这种胶着战再继续下去反令自己深陷,还不知瓣篛会出什么手段,要想办法离开,主公的病还要依靠他医治。遐想间,鹿渊感到一阵疲倦,正挥剑时手一刺痛。
警觉地看向瓣篛方向,只见她左手不知何时手掌翻上,拇指大的蓝色晶体悬浮掌中。
一股泛蓝的气息浓浓包裹着瓣篛,发丝衣裙轻浮,距离稍远的鹿渊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寒意。
鹿渊心下一惊,定睛看清周围无故出现细细白线,锋利且不易察觉。手上的痛是因为触及一根丝线被深深划开所致。
不等黑衣人动手,鹿渊被丝线束缚,掀翻在地。
闷哼一声爬起,双手被绑住一般,致使他双臂敞开,力气逆转,剑应声而落,无力地跪在地上。
“不用挣扎了,这种锋利冰线能轻易地让你的手腕废掉。”
瓣篛走到鹿渊眼前,看了一眼鹿渊月牙白衣,道:“羽裳。遇火愈华,刀枪不入。是西域冰蚕吐丝制成,这种上好的羽裳世上找不出几件。果然是斑府的家臣,这种名贵的衣服还常常穿戴着。只是现在要不得不被我收入囊中了。”
鹿渊觉得脑袋发胀,瓣篛的身影不停在眼前虚恍。
中毒了?是什么时候?
瓣篛俯下身,挑起鹿渊下巴,冷笑,道:“虽为白祈的弟子,现在才发觉自己中毒,是不是刚才在想其他的事。”
鹿渊咬着牙别过头。身子越发酥软无力。
“现在还是不要想了,你家主公不久便要登央府与我家主公叙旧。到时候我还要谢你今日的手下留情。”
浓浓的倦意袭上,丝线一松,鹿渊“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现在不可以,还要,还要去……
鹿渊心下挣扎着,攥紧手掌,因为拼尽力气站起而全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