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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旅沙客 ...

  •   最先开始,不知从何处卷来一缕细沙,俄顷黄沙就这么层层叠叠,犹如千帐的纱,千帐的幔,想用温柔的手,牵挂住旅人的脚步。

      可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街上的人早早便在脸上打到那粒儿时早早躲进一旁的房屋中了,避着这位“温柔”的人儿。

      街口只有一幌子在扑腾,像鹰隼半空被抓住了翅膀,挣扎着。

      幌子下蓦地出现一黑影。“帐幔”间看不真切,恍如鬼影。

      渐近了,渐近了。

      那黑影显出一个人的轮廓。他步履缓慢但不似受阻,一个人,在这本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行进着。一个人,在这黄沙肆虐的大街上若无其事地行进着。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天气出来?

      他又是谁?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人也会如此生疑。可四下门窗紧闭,俨然死镇,只有黄沙发出沙哑的笑声。

      那人停下了。

      停在一家酒馆前。

      那家酒馆很奇怪,没有幌子没有牌匾,只有门上红艳艳有如血般的“酒”字——任何人看了都会胆战心惊。

      但肯定不包括这个人。

      那人置若未闻,径直上前敲门。

      这个人也更奇怪,好似只要确定了目标,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可这大沙漫天的鬼天气,谁会给一个过路的人开门呢?

      酒馆门开了。

      见缝就钻的沙子蹦跳着冲了进去,那人也钻了进去。

      那人进了酒馆,恍若未见吃了一脸沙子的酒客的怨毒的目光,也未曾理会谁好心给他开的门。

      他自顾自地摘下帽子——那顶破烂几乎不成形但依旧勉强维持的草帽,仔细小心地掸去其中沙粒,眼神温柔地像对着自己的情人那般呵护。

      酒客怨毒的目光悚然收了回去,低头喝酒,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人的衣裳。

      那衣服可谓是破到了极点,勉强蔽体;却也是脏到了极点,看不出其本色,污糟糟的只剩下黑色;拿下草帽那头蓬乱的头发油腻腻的样子真是让人远避三尺;胡子茂盛得像就未打理的杂草;只有一双黑熠熠眼睛,那其中夺目的神采让人勉强相信眼前这个东西是个人,而不是哪里逃出来的杂耍猩猩。

      酒客们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柜台处传来玩竹签板的咔咔声。

      那人整理好草帽又不紧不慢地戴上,这才从门口走开。

      他走向楼梯旁的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已经有人了。一男一女。男的背对着门口,而女的坐在对面。

      他们自他进入未有什么反应。见到那奇怪的男人走向他们,少女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与对面少年交谈起来,仿佛那个人在她眼中一点儿也不奇怪。她一点也不在意。这是实话。

      可是酒客们很在意,在那人走向那张桌子时,他们仿佛被指挥得当,极有默契地让开一条道,他们谁也不愿意靠近那个仿佛野人的奇怪的人。

      他们大多是害怕,大多是敬畏。

      因为那个人,在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就是吝啬,与其吝啬齐名的,就是小心眼。

      谁也不想得罪一个小心眼的人,谁也不想招惹一个吝啬的人,当然,谁也更不想妨碍一个既吝啬又小心眼的人。

      这种人,要是记恨上了你,就有的受了。

      那个人,是金城六。

      家中排行老六,江湖人称,铁孔雀。

      孔雀有一身绚丽的羽毛,金城六有一身的财富;然而孔雀惜羽,金城六更是一毛不拔。

      金城六踏着缓慢稳健的步子,终于在那少年背后站定,眼神冷峻。

      少年毫无察觉,而少女警惕地盯着他,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突然出手,从破烂的黑布头里伸出一只手,算不上是手,是一只爪。

      他目光如鹰,紧攥着少年的肩。

      这一爪下去,少年的肩膀也是残废了。

      可有人不希望。

      清脆的啪的一声响,金城六面无表情地垂下手,注意力放向他一直无视而对方始终警惕着他的少女。

      后者绷直了手中的垂柳——那是江南地区新抽芽的柳条,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有趣。实在有趣。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酒馆中气氛格外压抑,柜台处依旧不断歇地传来竹片的咔咔声。

      “金前辈,你怎的也与晚辈叫起劲了?”少年似乎后知后觉地回头问,他脸上笑容明朗,眼弯弯好似两弯可爱的月牙,两颊笑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论谁对着这张笑脸也生不起气来。

      少女不高兴地收回柳条,视线仍愤愤地瞪着金城六;金城六视线也不多做停留,再次逼向笑着的少年,冷冷道:“是金城,不是金。”

      “好好好,金城前辈,是晚辈失礼了。”少年笑着起身拱手作揖,请金城六入座,自己坐另一侧。

      少女不大乐意面对那张污糟的脸,不高兴地侧身面对少年,脸色柔和不少。

      金城六对于她可以称得上冒犯的行为视若无睹,一双鹰眼始终盯着那笑着的少年,似乎想要攥住他的心脏。对于他的笑容,也不很买账。

      少年依旧笑脸相迎,似乎无感。

      “找不到琥珀眼你就躲到这里来了。”

      金城六语气颇为不善。

      “天下有人能逃过你的鹰眼吗?”

      “没有。”

      “那我又怎敢逃跑呢?”

      “你敢。”金城六冷冷地注视着少年,一字一顿道,“天下就你敢。”

      少年苦恼地挠挠头,皱眉苦笑道:“区区一介晚辈,金前辈真是谬赞了在下了……”

      金城六打断了他的话:“我要的是结果,限你三天。若未寻回琥珀眼,就拿你的眼抵。”说完冷冷的瞥了一旁隐有怒意的少女,再次不急不缓地起身走出了酒馆——一如来时。

      就关门再次被打开,风瞬时灌满整个酒馆,如同无声的恐怖充斥人心。外面的风沙略有削弱。酒客们这次未再抱怨一句,便也匆匆伴着风沙出了酒馆。

      少女气恼地在桌下踹了少年坐的板凳一脚,手中娇嫩的柳条打的木板桌那声音生疼。

      “你的巧舌头哪里去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怪人!”她负气似的背过身,仿佛刚才被威胁的是她,受了天大委屈的也是她。

      女人就是如此荒谬。在意一个人,他受的气便是自己受了气,他受的苦就是自己吃了疼;而不在意的人,则他是生是死关己何事。

      少年挠挠后脑勺,一直挂着的笑容现在也有些无奈。他微微凑近一旁暴躁的少女,说:“三日未到,总有办法蹦出来的。……你刚刚是在关心我?”

      少年又笑了,但这次他只是嘴角微微上翘,双眼温和地望着背对着他的少女。果不其然,少女墨发间露出的白玉似的耳如浸了血一般,红透了。

      少年笑得更乐了,少女羞恼成怒,转身就给他吃了一柳条:“叫你乱想叫你乱想!”

      少年不慌不忙地闪避着那软绵绵的柳条,仿佛吃痛般求饶道:“好了好了,很痛很痛哦!”

      少女这才气呼呼地停了手,环顾四周,轻蹙秀眉,不禁问:“这些人怎么跟见了瘟神一样躲着那怪人?”

      “他是个吝啬鬼外加小心眼鬼,他们当然怕了。”

      “吝啬?哼,倒是挺吝啬自己的。活的像个乞丐,甚至比丐帮弟子还不如呢。”少女不高兴地摆弄这手中的柳条,少年无奈地笑着摇头。

      “怎么你遇见他也变得那么小心眼了?”

      少女瞪他一眼,振振有词道:“那怪人在欺负你!天底下只有我可以欺负你,凭什么他欺负你,你怎么被他欺负了……”

      “停停停,打住打住。”少年一脸头疼地扶额,“我明白你是关心则乱了……可你看我什么事都没啊。”

      “三天后就有了!”少女瘪嘴拽着他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雾气,“你的眼睛……”她伸手欲触碰少年的双眼。

      少年倏忽不笑了,睁开了那双刚才始终笑吟吟的眼,清澈通透,犹如晨光下一泓秋水,那是多美的一对琥珀,嵌在了人的眼眶里啊。

      “放心,我的眼睛怎会易于他人之手呢。”少年放柔声音,“我……还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呢。”

      少女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刚才的样子好好笑哦。”

      “喂喂,我好不容易认真起来的。”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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