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38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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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浮岛（38）下
入秋后天色在五点就迅速变暗，窗外渐有雨声，雨势逐渐变大。
羽生发短信问温语是否带了伞。
已经过了饭点，打给温语的电话无人接听。上一次联系，还是他发去确认酒店地址与号码的短信，对方回了一个"知道了"与笑脸，说送完便回来。
他等待了半个小时，决定先联系工作人员。
“有两个人陪她一起去了。但他们是主办方之前招募的志愿者，我们这边现在一时也联系不上。”
“可能有家机构，距离有些远。你先别急。”
羽生挂了电话，安静思考。附近的街区极少听说什么恶性犯罪事件，不必担心。下雨路上走得慢，也很正常。
若要他以一贯理性的思考方式分析，此时他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无需忧虑过多。
偏偏如此挂念。
他重新拿起手机，盯着通话记录中一串未被接起的电话。为何关机？
他莫名焦燥，在房内踱步，路过镜子时偶然瞥到自己现在的神情，阴沉得过分。
不合时宜又很自然地，羽生忽然想到，要是温语看见他现在这幅样子，肯定要打趣他说好吓人。如此心情竟缓和了些。
好在赛季初其实算得上轻松，等到了十月底，分站赛与总决赛接连不断，每次都是考验。比赛结束后暂时也没有多么重要的事情要忙。虽然是有几份采访稿他要过目后才好正式发表，但不算紧要。
这样在杂乱的思绪里耗过不知多久，突然有敲门声。很急，一连敲了许多下。
还没收到什么消息。羽生刚要去开门又顿住。在外住时需要谨慎，先从猫眼看来人是谁。不是没有碰到过越界打扰的人，此后警惕心便没有放下过。
是温语。他急忙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温语急匆匆地走进来，一面急匆匆地说：“哎呀呀，手机没电啦。”
他愣了愣，一时不知是先提醒她到得太迟令人担忧，还是被她的语气逗笑。外套与裤脚打湿了些。羽生去拿了毛巾递给她。充电开机看到未接电话，温语才惊讶道：“天，你们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很快会到的。”
她翻看消息，准备一个个回复。
羽生立在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起伏。又想起来问：“吃过饭了吗？”
温语说路上买了零食，简单填了填肚子。他叫了酒店服务送餐上来，等她把问询关心的消息回完了，刚好可以开始吃点什么。
酒店配餐可选的搭配有限，相较汉堡牛排之类的，羽生替她决定了稍微轻松一点的意面与沙拉。
“你饿不饿？要试一点吗？”
临近比赛的一个月内，饮食已经开始有限制，确保营养也要确保安全，这几日吃饭时更是有专人送餐。她第一次陪他比赛，不知现在算不算“自由”了，忽然想起要先询问过他：“……可以吃了吧？”
羽生看见她用叉子卷了一些意面，已经抬手送过来了，又犹豫。
"可以了。"他很迅速地答了一句，扶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是吧。”她笑眯眯地看向他，“一起吃吗？”
让他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的人安然无恙地在眼前，他几乎想向神明感恩，但没想到第一件事是一起吃饭，她也没有解释为何来迟。
……虽然，也不必为着这个生气，他心想。
先前被心情影响，胃口不佳，确实没吃什么。羽生由温语喂着，接着吃了几口。
……但是很晚了，会令人担心。他慢慢开口，“早知道我就和你们一起了。”
温语反应过来，“啊，孩子们肯定很惊喜，其他人会被吓到吧，哈哈。突然来这么个大人物。”
她开了个玩笑，羽生点点头： “嗯。”
温语瞥见他的小熊纸巾盒还放在桌上，终于想起来向他解释，打包好的玩偶们带过去后，外面开始下雨，那边机构交接的负责人邀他们几人喝一杯热茶再走，于是留下来聊了会天。
羽生接着道：“嗯。”
只是“嗯”。
平时他很善于聊天，总能适时接话，甚至是活跃气氛的担当，这次只是很平淡地“嗯”了一声。温语察觉不对，猜想羽生之前是真的很忧心。
屋内安静下来。温语抬头观察他的神情，还是好严肃。
先前没见过他和争执，更未见过他真正生气，她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
她试探着靠近，牵住他的手，觉得有些凉。温语正要说话，察觉自己的手被羽生握住，随后被他拉入怀抱。
不是亲吻或更亲密的缠绵。只是紧紧地抱住，像孩童凭本能寻求肌肤相触，才得到安慰。
温语由他抱了一会，才说："我回来了。"
"嗯。"
依然是最简单的回应，她却听出来，他已经心安。
就是这样莫名地，她能够知道。
他仍没有松开，温语听见他的声音平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我总是想全力以赴，用我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往前走。但偶尔停下来的时候，望着前面，会想这辈子，怎么还这么长。只是几次，但曾经这么觉得过。”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忽然红了眼眶。
过去那些昏暗无光的时间，她都没有真正在场，一切道听途说，经他人复述重现。
而即便经历了同一件事，每个人的体验也不同。于他动魄惊心的，别人也可以觉得无关痛痒、轻描淡写。要诚挚敏感地生活，就像多活了几遍，加倍的辛苦。
“可是看到温语的时候，我有想过。原来我还是想走很远很远，很久很久。”
但我也是。温语想。我也是，觉得前路漫长无尽头的时候。有过很多次，还可以走下去，只是期待听到你说一句，“我回来了”。
尽管那时，我尚不能陪在你身边。
温语在他怀中开始止不住地流泪。最后倒变成羽生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递纸巾。然后听她说：
“我也并不是不害怕。比如，站在那里的时候，站在你身后，看到赛场里原来是有那么多人在期待着你的时候，我觉得……I feel humbled. ”
“但不是退缩……我忘记跟你说，今天在那边，我问了那位负责人很多事情，她在那边全职工作好几年了。我想，是因为跟你有关的但我还没有参与过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多一点。那位女士，她说，还是有很多孩子会顺利找到愿意领养的家庭。即使没有，他们也会尽量给到他们应该获得的教育和陪伴。你说，小熊大概是回到了森林吧。但是你不知道，小熊陪伴过的孩子，也找到了家。”
她在他面前总是很诚实，又怕词不达意，日语和英语换着说。
听得他哭笑不得，又必须很仔细地听。用日语，一切都说得委婉曲折，要体会深意。听英语就很直白，让他明了她真正想法。
——我也是。我也只是想，渺小但虔诚地，做一些事。因为爱着一个人。这样……就很好。
温语一边说一边抽噎，像个泪腺无开关的婴儿。羽生有些不明白为何，她这样情绪肆意流淌他也是第一次见。以至于他也无奈，不懂应对的方法。
"好了，别……别哭了，哭起来很丑的，所以别哭了。"
说完羽生自知失言，迅速转头，再小心翼翼把目光移回温语身上。
温语放下纸巾，从羽生怀中挣脱，面无表情地盯住他，过了几秒看他真的有些慌了，才笑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所以原谅你了。"
羽生趁机转移话题，“今天回来的时候，我们在车上聊到你。”
“是吗？”她果然反应明显，立即坐直了身。
羽生笑了出来，“怎么这样紧张？……其实我家人会很开心见到你的。”
“…是吗。”她又无意识重复道。
“嗯，因为…有家里人担心我找不到合适伴侣。”他无奈地歪了歪头，解释道：“同辈的年轻人们，差不多都已经有以结婚为前提在接触的对象，或者在恋爱。所以近几年和不常见面的长辈聊近况时，总是会被问起的…”
温语看他露出浅浅的苦恼神态，竟有些好笑。
她以前总有错觉，以为像这样很俗世很寻常的烦恼，不会出现在他生活里。当然他总是处理得很得体是一方面。不过现在这样，述说着普通人都会挂心的事，反而令人觉得平稳、踏实。像是他已走过那么多不凡的路……但仍有一条路，是要和她相扶才可走过。
温语正想着，羽生却另起了话头，“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恋爱的对象……爱情这种事是很难得的吧。而且，什么是爱情呢。”
“必须是男女之间吗，必须是陌生人之间吗，必须和亲情友情都不一样吗，必须开花结果吗？”
他蹦出一连串抽象问题，温语有些愣怔，之前好像没有这样具体地聊过，关于"爱情观"。好像又很像他的风格。
无需她回答，羽生自己做了结语，“没碰到那个人之前，是不会知道的啊。”
温语笑了笑，且不说他是如何得到这样的结论，但结论她是同意的。她尚在思索如何回答他，又听他小声接道：“不过……现在我是知道的。”
温语忽然想起重点，“所以，到底聊我什么了？”
“Ghislain说，他觉得你很不错，叫我好好把握机会。”
“真的吗？”
“是哦。”他凑近了，眼神盘问她什么时候收买的人心。
“嗯……”温语悄悄往旁退了一些。她也不知道，难道是今天碰见Ghislain的小孩也来看比赛，带他玩了一会，后来在爸爸面前替她美言了几句？
“但是啊，”羽生的观察力依然敏锐，“为什么你好像一直很在意我身边其他人对你的想法？”
温语没想到这也被他捕捉到，笑了笑才说：“长辈们……自然有他们看人的经验和喜好，说不定比我，甚至比你，更了解适合你的人是什么样的。而我总是会……希望你好。“
……如果需要改变，改变的人也会是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
“什么？”
“你之后会知道的。”羽生扬了扬眉毛。
“好吧，好吧。”温语没有追问，因为看见无虑的笑容已经回到他脸上。
大概是今天辗转几处，晚上又哭了一场，真的累了，温语躺下之后很快入睡。羽生放轻动作，几次抬头怕吵醒温语，但她似乎毫无察觉，睡得安稳。房间内只留了床前光线柔和的一盏夜灯。
他也换了睡衣，洗漱后准备睡下。在床边坐下后羽生抬眼看见温语，还未思及其他，已经勾起了嘴角。忽然的毫无理由的，纯粹的微笑的心情。
等他反应过来，心无尽地下坠，坠入一片广阔的海。广阔的未知令人慌乱，广阔的深远令人安心。无论如何，都是因为爱。
如此，这就是他所愿意和选择的。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38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