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贺寻千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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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贺寻千的一天
今天早上又是毫不意外地被傅添暖掀被子叫醒。贺寻千苦着脸坐起身，由着对方抓起她的手去洗漱。
“喏，牙膏挤好了。”添暖把牙刷塞到她手里，就转身去给她整理床铺了。寻千看着她走路不太灵活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一直觉得添暖长得很福相，大大的耳垂，有一点厚的嘴唇，从额头到下巴的线条都很圆润，还有一双有一点点下垂的圆眼睛。怎么看，都像那些找自己核对账目的中产之家会喜欢的少奶奶样貌。
如果他父亲不是错投贺家门下，也许添暖早就嫁了个好人家，现在算算，可能孩子都有两三个了吧。
最起码，她应该能健健康康地到处走动。
寻千胡思乱想之际又被添暖拉到镜子前，她看着添暖给她梳头发时温和的眼神，听到对方悠悠地来了句:“以后你头发可以自己弄了呢。”
昨天脑子一热，把头发剪了。回到家里先是被学生围着嬉笑了一番，后来又被母亲训了一通，现在她才开始后悔，因为添暖说不用给她梳头发了。
“要梳的。”寻千自顾自地嘟囔着，伸手去取雪花膏，回过头拉了添暖的手给她搽起来。添暖的手掌有些肉，手指头却细细的，最近粗活做得多，寻千忍不住就心疼她。明明是一双应该被宠爱的手。
“今天要给学生做个小考，明天点评了，后天可以放个假。”寻千一边给添暖搽手一边说，“天要热了，放一个月暑假。”
寻千的这个开蒙班，年中年末都会放一个月假，尤其是年末，去各处替人合账的活儿非常多，她也自顾不暇。但夏天的暑假，则几乎可以算是私心。
夏天她想多守着添暖一点时间，在每年那个晚上前后的那些日子，她特别害怕添暖会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就像七年前那样，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寻千有一个瞬间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方。
“不要去叫人，求你了。”
“嗯，我背你回去。”
梳了头添暖要回后院去，寻千则整理起昨天写好的东西等人下午来取。
昨晚开始下起来的雨到现在还没停，寻千走到窗边嗅了嗅湿漉漉的空气和若隐若现的泥土味儿，又坐下来算起家计开销。
如果不是父亲站错队，被革职打击，寻千大概能从女子高等顺利毕业吧。寻千甚至想过要去考那些刚开放了女子入学的大学。而现在她只能靠父亲生前一直指导的法律条文和在高等学校学得的会计知识谋生。
在东北，她是地方豪族的嫡孙女，刚来南方的时候，也是政坛新秀家的大小姐，现在她是一个要靠自己努力养家的新式女性。
也不是那么糟糕。
但想起昨天被找去合账的那户姓孟的新封的一等勋爵家的小姐颐指气使的模样，还是觉得心头隐约的不快乐。
磨蹭了一会儿，谷嫂喊她去吃午饭，寻千拖拖拉拉地过去，陪着在饭桌上永远不苟言笑的母亲没滋没味地吃了午饭之后，便进入了绵长的说教时间。
“虽然傅家也是有困难，但我们也没义务永远帮衬下去，你每天在外头跑，要被人取笑。你看看还剪了这么个奇怪的头，叫我怎么和你爷爷交代啊？”
“傅太太那个病，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是好不了的，还会传染。你还和她家丫头走的那么近，万一传染给你，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
“还是另外替他们找个住处，由她们自己过，实在不行，可以让那丫头嫁人啊，虽然年纪大点，腿也不方便，找个做小买卖的填房也是可以的，毕竟她生得也算漂亮，也饿不死她母女两。”
母亲每次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寻千觉得自己早就百毒不侵，哪怕是最刺耳的填房二字，她现在也可以忽略了去。
“我知道了，但现在又不是揭不开锅，添暖也一直过来帮谷嫂的忙，算不得吃闲饭，后院借给别人，哪里知道会不会是不三不四的来头。”
寻千像是背书一样回答母亲。
“以后再说吧。”这总结陈词也是好多年没有改过了。
贺夫人不肯放过她，又拿出寻千自己的终身大事一通唠叨，寻千渐渐坐不下去的时候，来找她拿诉讼书的人终于解救了她。
送走了来人，拿了钱，寻千收拾了一下就起身出门去相熟的文具店。
迎她进去的是文具店费老板的小儿子，叫做龙凯，今年才15。长得虎头虎脑，笑起来却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讨好。
“贺小姐你来了啊！”看到寻千的新发型，费龙凯立刻夸赞起来，“啊呀！这个发型好！最适合贺小姐这样有知识又新潮的。”
被人一夸寻千就有点不自在，她不好意思地谢了谢对方的美意，按老规矩写好需要的纸张本子，正要走，龙凯的姐姐月宁走了进来。
费老板生意做的不错，寻千光顾的这一家，主要靠这位月宁小姐管理，她瞧见寻千的新发型愣了一下，才说道:“原来贺小姐也是赶时髦的呢。”一边说一边带着一丝羞怯的笑了笑。
“我们店里进了新的钢笔，贺小姐要不要试试？”月宁小姐早几年嫁过一次，未曾想没过几年便遭遇火灾，丈夫和孩子全死在屋里，只有她逃生出来，公婆自然是恨她到牙痒，立时把她赶回了娘家，费老板生气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家女儿，就让她管了间分店，盈亏自负。
月宁也算会做生意，总会弄点西洋的新奇玩意儿来吸引过路客的注意，买不买那是其次，引了人进门才是她的目的。
寻千自然是明白她的意图，顺水推舟地看了那支金笔几眼，反正也买不起，但最后还是败给月宁热切的解说，多捎了几瓶墨水，打了包让龙凯记得一起给她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路过针线铺子，寻千也不懂，只想着给添暖捎点东西回去才好，稀里糊涂买了一盒子线团才回家。
雨还没有停，寻千收了伞直接拍开了后院的门。
开门的自然是添暖，她看到寻千愣了愣，埋怨道:“你怎么来这里，被你妈妈知道，又要数落你了。”
寻千逃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滴，回答道:“不会的，我去买纸，给你捎了点东西。”说着，她拿出那纸盒塞给添暖。
添暖打开来看，皱了下眉说道:“这针线那么好，用在我的手艺上可是浪费了。”
“那等你以后做点出客用的好衣服时再用吧。”寻千想抢过来，可添暖却不松手，于是她便按着添暖的手将拿盒子有盖了起来。添暖抬眼看她，白皙皮肤渗出一片绯红，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是一样的光景。
“时间差不多了，帮我准备一下吧。”寻千扭过脸，撑着伞走到前后院的那扇小门等着。
寻千的启蒙班一教三年，前两年是识字和算数，第三年是简单的账务和一些法律常识。因着特别适合周围小商小户的需求，收费又低，特别是她的课放在生意最清闲的时段，所以来她这里学习读写算数的女孩子不少。
今天的小考试结束后，她早早吃完谷嫂给她留的晚饭，便去改卷子了。
改得差不多的时候，添暖送了晚饭进来。
今天没有其它事儿要做，寻千一边吃着添暖做的绿豆汤，一边问:“阿姨的身体可还好？”
添暖的手在托盘的边边上细细地瞄着，小声地说:“这几天还好，就是天气阴晴不定，她不太方便出门走动。”
“我听说，洋大夫那里有新的药，可要试试看？”
“试试是好，就是不知道价钱，你知道的，我现在……”添暖顿了顿，侧过头来看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样不好，千千，这样不好。”
添暖是不能勉强的，寻千心里很清楚。
如今这样的状态，是她两和母亲各自退让容忍之后达成的平衡。不论谁再往前走一步都是要不得的。可是这种平衡，脆弱得很。
寻千喝完绿豆汤，擦了擦嘴，动手把碗勺放到那托盘上，伸手握住添暖还在碗边上摩挲的手指，沉默了片刻道:“先试一下好了，我妈那里，不让她知道就好。”
添暖看向她的眼睛，眸子深处闪现出若隐若现的波光，“嗯。”她小小应了一声，“你今天没什么事情，就早点休息吧。过几天到了月底又要忙起来的。”
寻千应了声，收回手，看着添暖出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她寻思着这下子差不多该出梅了。这一年又要到最炎热难熬的季节了。
不过这样最好，冬寒夏暑，就这么能一直过下去就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贺寻千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