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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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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过,裴鼎谦来了。
裴鼎谦一走进房内,便已觉出房里气氛极为压抑。那碎了一地的瓷片渣子,好似要扎进自己心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晏景清坐在桌边,脸色煞白,侧着脸定定看着窗外,似乎没有察觉到裴鼎谦的到来。微风自窗棱吹入,轻轻拂动着“她”耳边的几缕发丝。
裴鼎谦没有走近,站在一旁看着晏景清,看见晏景清的眼角似乎隐隐泛着泪光,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
良久,晏景清终于侧过头来,正脸面对裴鼎谦。
裴鼎谦眼周泛青,眸色幽幽暗暗,不像昨日所见那般清澈干净。
看到裴鼎谦这个样子,晏景清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裴鼎谦陪在叶璎可床边的情景。
裴鼎谦的痴心深深刺痛了晏景清的心,晏景清心里又是愤怒又是苦涩,摇了摇头,甩掉那想象中的情景。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晏景清淡淡开口问道,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裴鼎谦也不起身行礼。
一句话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情感,也不道明问的是谁,但大家都知道这句话问的是裴鼎谦。
裴鼎谦一愣,没有人会这样同自己说话,这样的语气算得上是不敬的。但晏景清说出这番话,裴鼎谦心里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是有种异样的情绪。
“我知道。”裴鼎谦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
晏景清并不想要得到那个荒唐的借口,深深地看着裴鼎谦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裴鼎谦顿了一下,“我不能陪你回门。”语气中似乎带有愧欠。
看见裴鼎谦说话时,眸色幽暗,语气里的愧欠不像作假。晏景清不用思索便明白了裴鼎谦话里的意思。
经过刚才的一番发泄,晏景清的心情已经恢复过来,脑子也渐渐清明。听到裴鼎谦这样的回答,晏景清心里竟然没有半点情绪。
“你娶我,”晏景清顿了顿,“是为了叶璎可吧?”
晏景清虽然只在郢都住了两年,但有关于裴鼎谦与叶璎可的传闻也是听了一些。
传闻中,叶家没出事之前,裴鼎谦与叶璎可两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尚书之女,男有才女有貌,两人又情投意合,正是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若无意外,两人只须等一个婚期,便可以长相厮守举案齐眉了。可谁知,意外偏偏降临了,两人还没等来一个婚期,叶家便出事了。
前尚书叶恒犯下“大不敬”之罪,按制应当被斩首。
裴鼎谦与叶璎可情深,一力保全叶璎可,为了这事不惜冒犯龙颜,在朝堂上与皇上起了争执。
皇上膝下皇子不多,尽管心底怒愤,却是不忍责罚他。转头便将心头怒气怪在叶家身上,原本只是叶恒一人被判斩首,最后变成了叶恒夫妻两人皆被处死,家中奴仆也被尽数遣散,只留下叶璎可一人。
裴鼎谦本想力争到底,谁知会将事情加重,为了保全叶璎可性命不敢再与皇上争执。
裴鼎谦自小便知皇族婚事皆由皇上一人决定。因对叶璎可既有爱意又有愧疚,那事过后一年,裴鼎谦便请求皇上同意自己与叶璎可的婚事。
皇上在这一事上对叶璎可已有成见,自然是不肯答应的。这边以叶璎可孝期未满回拒,那边又将新任尚书唐康年之女唐晴赐婚给裴鼎谦。
裴鼎谦公然抗旨不遵,再次与皇上起争执。这场争执更为激烈,不仅在郢都传得沸沸扬扬,连江北地区都有传闻。
在此之后,裴鼎谦又对皇上的两回赐婚抗旨不遵,与皇上之间父子情分也越来越淡薄,成了当朝之中皇上最不喜的一位皇子。
如今裴鼎谦竟然遵旨娶了自己,晏景清仔细一想,便能猜到这必定与叶璎可有关。
裴鼎谦垂眸点头,娶晏景清确实是为了叶璎可。
裴鼎谦兄弟不多,五哥、九弟都已经娶了正妃,只有自己与三哥还没娶正妃。三哥是太子,父皇有意拖延与晏氏一族的婚事,所以三哥只娶了几个侧妃,太子妃一位空悬未定。而自己,除了叶璎可,谁也不愿娶。
父皇有意打压晏氏势力,自然是不愿晏景清成为太子妃,这样一来,就只剩下自己一人未娶正妃,成了最佳人选。
起初被传召进宫听到父皇提出要自己娶晏景清的想法时,自己仍是百般拒绝的。可父皇先以叶璎可性命相威胁,后以赐叶璎可为自己侧妃相诱惑,为了叶璎可,自己才不得不同意这门婚事。
看见裴鼎谦一脸沉思,晏景清唇角微勾,心头对裴鼎谦与叶璎可的怨气消了大半。
“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裴鼎谦惊讶抬头,晏景清的话很轻,落在自己听过却是心下一重。“你想要什么?”
可以大胆这么一说,晏氏有整个江北,作为晏家的人,晏景清有什么想要却不能得到的?裴鼎谦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给“她”的。
晏景清唇角微动,刚想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猫叫声。
晏景清心下一动,没有理会裴鼎谦,立身起来,径直从裴鼎谦身边走过,走到外面去寻那小猫。
裴鼎谦也听到猫叫声,见晏景清从自己身边径直走过,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惊喜,心想莫不是“她”喜欢猫咪?
但一想到自己府中就只有那么一只猫,心下暗呼不好,也连忙赶了出来。
晏景清已经走到苑中,那只刚才用叫声引起自己注意的小猫咪正懒散躺在葡萄花架下,嘴巴一张一合打着哈欠。
小猫浑身雪白,一条绒绒大尾巴却是黑白相间,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黑宝石。看见晏景清来到眼前,懒洋洋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张开四肢伸了个懒腰,继续躺着。
晏景清看到眼前的小猫长得好看,颇像自己以前养的那只,心里一喜,伸出手去将小猫抱进怀里。
裴鼎谦匆匆赶出来,看见晏景清的动作,吃了一惊,大呼:“不行!”
晏景清已经把猫咪抱在怀里,听到身后裴鼎谦的一声大呼,顿时转过身来,睁着一双眼睛瞪向裴鼎谦,眼里隐隐有不满。
“小洛脾性急躁,不让生人靠近,小心它会伤了你!”裴鼎谦刚想把心里头的这句话说出来,但一见晏景清转过身来,怀里抱着一脸懒洋洋的小洛,想说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一双乌黑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
晏景清抱住小洛,慢悠悠地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它,却是一脸防备地看着裴鼎谦。“什么?”
第一次见到小洛在旁人怀里还能这么安顺,裴鼎谦不太敢相信,还是走近到晏景清身边,不太放心地看着小洛。
“除了我,小洛向来不让别人近身。”裴鼎谦看着晏景清怀里的小洛,语气里有宠溺。
晏景清抚摸小洛的手一抖,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话来:“叶璎可也不让吗?”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心头跳了跳,看着小洛的目光有些迷离。
“嗯。”裴鼎谦有些无奈,略一顿又说道:“它似乎喜欢你。”
小洛似乎是听懂裴鼎谦的话,轻轻叫了一声。
晏景清听到小洛的叫声,心里一甜,“它是喜欢我。”话里的宠溺比裴鼎谦要深。
裴鼎谦不由得地多看了晏景清两眼,“它叫小洛。”
“我知道。”晏景清轻轻回应,眼睛里充满温柔。两人的对话仿若是相识已久的老友,全然忘记了刚才那种两相对峙的压抑。
裴鼎谦嘴角微扬,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窝在晏景清怀里的小洛,伸到一半便意识到这样不妥,又顿住了。
晏景清察觉到了裴鼎谦的不自然,思及刚才两人的谈话,也觉得有些不太自然,忙定了定心神。
“我现在有两个条件。”
裴鼎谦一听愣住了,眼底泛过轻微波澜,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晏景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晏景清并不着急,慢慢走了两步在石凳上坐稳,这才开口,声音恬淡:“嫁娶一事,你我都做不得主。这事,你我都不应对对方有怨。我是为了晏氏一族,而你是为了叶璎可。”说到叶璎可,晏景清微微皱眉。
“既然我们都知晓对方的目的,为何不能一起合作呢?你与叶璎可两人的事,我不会加以妨碍,甚至可以帮你。至于你我,朗无情妾无意的,”晏景清忽然觉得心里泛酸,“你我就做个名分上的夫妻,明面上举案齐眉就可。”
裴鼎谦黑眸微微一凝,晏景清话里的意思是,“她”只要表面上的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借此护得晏氏一族的名誉,并无心思想要得到自己的半分宠爱。
不知为何,裴鼎谦心里竟是隐隐有点怀疑起来,这一辈子这么长,“她”真的能做到吗?自己又真的能够做到吗?
裴鼎谦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一脸娴静,说的话不像作假。
“另一个条件。”
“小洛以后归我养。”晏景清的语气较先前要强硬些,似乎不容得裴鼎谦拒绝。
“这……”裴鼎谦张口却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声音微沉,“好。不过,你不能阻止我偶尔来看它。”
裴鼎谦爱猫,小洛是他一手养大的,情分深重,忽然要被晏景清抢去,心里有极大的不舍。但一看小洛似乎蛮喜欢晏景清,晏景清似乎也蛮宠爱小洛,只好狠了狠心。
“你该走了。”晏景清默许了。
裴鼎谦听到晏景清的话,又多看了两眼小洛,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正要走出月洞门,忽然又听到晏景清说的极为锐利的一句话:“同样的把戏,我不希望看见叶璎可再乱使!”
怀里的小洛似乎也察觉到晏景清话里的怨恨,抬起头来冲着月洞门唬了两声。
裴鼎谦眸色一暗,自己本就不信那荒诞之说,可躺在床上的人是心爱的叶璎可,态度才有不同,只能将就着叶璎可的性子。如今,晏景清既然把所有事情说明,自己的做法确实是不妥。
该去好好劝劝叶璎可了。裴鼎谦心想着,快步走出了月洞门。
晏景清抬眸看着裴鼎谦的高挑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处,忍不住悄然叹息。
晏景清身后的一架葡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动,藤叶新绿,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