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风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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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元232年冬，墨城皇宫里。
一老翁正神色匆忙地沿着朱红宫墙走着，一头白发被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了髻，上面仅用根金簪固定住，顶上的黑色乌纱帽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帽子两边的帽翅在不停地晃动着。
“庆太医。”后面由远及近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庆太医赶忙停了下来，用手将两边还在颤动的帽翅给扶稳了。这才回过身子看向叫住他的人，是王太医。虽然平日里他在太医院里与人为善，关系都处的不错，但是和王太医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两人都是同等职位，但出生名医世家的王太医从来都是看不起自己这个由民间出来的乡野大夫，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儿骂他靠着后门进的太医院，是个庸医。
庆太医也是个有脾气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好说话的。但是龙有逆鳞，事关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医术，那就不能忍了。他立马冷了脸，嘴唇紧闭一副不愿理睬王太医的模样。
王太医年近古稀，刚刚不算太远的小跑已然要了他半条命下去，可算是叫他给赶上了。此刻他一脸的劫后余生，拼命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一抬头就看到庆太医正笔直地站着，一脸鄙视。他确实是不如庆太医身体好啊，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以前是个乡野大夫，四处采药看病锻炼的，像他们这种正正经经做太医的哪个不是出门进门坐轿子的。想到这里，王太医又换上了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
庆太医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实话除了他是靠菀妃娘娘进的皇宫外，哪一点不比这些在太医院里混吃等死的蛀虫好。哼，要不是菀妃在这里，他还不愿意在这里待着呢。
“行了，闲话少说，有屁快放！”
“你！”王太医气结，这人说话也太粗俗了，懂不懂什么叫君子应有的言行举止啊。
“不说，我就回家了。”庆太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哎，你怎么这样啊。”王太医赶忙拉住了他，随后小声说道，“庆太医，知道菀妃吗？”
庆太医停下了将要迈出的步子，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王太医见他有兴趣听他讲，不由得安下心来。
“说起菀妃可了不得了，醉香楼里的绝色舞姬。一舞倾城，见过的人无不为其绝世美貌和才华而折服痴迷的，可惜是一个清倌。”
王太医似乎是想起了醉香楼里那惊鸿一瞥，不由得露出可惜的神色，连口水流下来了都不知道。
庆太医看得心头一阵恶心反胃，只拿话冷冷地顶他。
“那位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你能肖想得起的。”
王太医悻悻地笑了一下。
“也许是名气大了，竟吸引了皇上的注意。皇上为了见到这天下第一美人一眼。微服出巡偷偷到了醉香楼，还将她接到了宫里。之后更是不顾祖制和朝里面的反对，直接就赐了个妃位给她。当真是三千宠爱于一身，一时间风头无限啊。”
“你把我拦住，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哎哎哎，你别走啊，我这不正要说到重点嘛。你一直往宫外到处跑，肯定不知道菀妃早已经被打入了冷宫了吧，帝王的宠爱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啊。”
“你说什么？”
“哎，你掐我干什么。像你这样不在太医院里待命老是往外跑的人，背后罩着的人肯定很有权势吧，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啊？”
“与你何干。”
“哎庆太医！庆太医！”
王太医站在原地看着前面那个消瘦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拐角。他才弯下身子默默拾起刚刚掉在地上的药书，一反刚刚的龙腾虎跃，在霜白的月光下神色莫名。
皇宫某处的宫殿里，一女子正平躺在木床上，上面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
“咳咳咳，月儿。”
“哎，来啦。娘娘，有何吩咐？”
一身穿灰布薄裳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粘稠的药汁。她将手里的药汁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然后掀开破旧的布帘，扶起床上正死命的咳嗽着的女子，为她拍背顺气。
待那女子平复下来，月儿又赶快将床边的药汁递到她嘴前。
那女子也不多话，像是做过成百上千次一样，一口将那黑的发亮的药汁灌下。她微微抬起头，嘴角的药汁便顺着她苍白的皮肤蜿蜒流入衣领里。
月儿顿了顿，然后拿出手帕为她擦去多余的药汁。即使是待在宫里多年见过美人无数都还是会看呆，不得不说菀妃娘娘容貌极美。可惜了，如此美貌注定是不会常存于世的，光这份美貌就已经是罪过了。
“月儿，我交代你办的事办了吗？”菀妃并不在意月儿的失神，只要她帮她办好那件事就好了。
“已经办好了，菀妃娘娘。”
“是吗。”菀妃温柔的笑了一下，伸出了苍白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已经快要出世了吧，娘从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开始就一直在期待和你见面了。
廷萃宫内，室内亮堂。到处都点上了蜡烛，殿中央是一人多高的大火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叫人只想褪了繁复的服饰。地上铺的是纯白的毛地毯，桌上摆的是精致的点心和新鲜的瓜果，门上是用金丝穿成的珠帘，摆动之间清脆悦耳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处地方都被摆上了怒放的梅花，下面是金线玉镶而成的琉璃花瓶，烛光下越发的耀眼夺目，叫人仿佛入了仙境。而那殿侧摆放了一块足有三尺多长的百花争奇斗艳图的屏风，细细看去竟是缝制而成，真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仿若真的在眼前绽放一般 。
屏风后面是一张一丈长六尺宽的美人榻，上面雕刻着各种花鸟祥云，上面铺的是厚厚的绸缎锦被。一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正背靠在上面，身下垫的是柔软难得的白虎皮垫子，双目微阖。
突然，那珠帘做的帘子响了起来。美人榻旁边的宫女走了几步，对着背靠着屏风的女子福了个身，转身急忙去迎。
“怎么回事儿？”
“碧溪姐姐，刘公公求见贵妃娘娘。”那名宫女有些踌躇，普通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畏惧。
“不知道娘娘现在正在歇息吗？好大的胆子！”
碧溪看了看身后，透过屏风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萱贵妃的身影。仍旧是那个动作，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了。
“可是，碧溪姐姐。刘公公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告贵妃娘娘，说是关于菀妃。”
“你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碧溪恼怒的瞪着那个宫女，要是不想活了也别带上她呀。她跟着贵妃多年，自然要比别人更加了解贵妃的性子。要知道有一次一个宫女打扰到了贵妃，直接被拖了出去活生生的给打死，那宫女还是贵妃从家里带进来而且和贵妃一起长大的。她们这些人中有谁还能和贵妃亲厚的过那个宫女？即使是如此，不还是照样落了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外边在吵些什么？”
屏风后响起慵懒沙哑的声音，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正对着碧溪两人，一双风情的丹凤眼溢满了不耐。
听不出喜怒来，隔着屏风也看不清表情。碧溪心里转了转，拉着旁边已经呆愣的宫女跪下，努力将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回娘娘的话，是刘公公在门外求见，说是菀妃娘娘的事。”
“菀妃？”
碧溪只感觉身上随意扫视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连空气都变得凝滞沉重。
“叫他进来。”
“是。”身上的压力一下子消失无踪，碧溪忍不住松了口气。赶忙将那宫女拉起来叮嘱道，“快去叫他。”
宫女往外走了几步，觉得不对。不是叫碧溪姐姐去的吗？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碧溪转身进到里面，开始为那贵妃打理头发整理仪容。轻哼一声，忿忿地走向门外。
“你是说那个贱人怀孕了？”屏风里侧的萱贵妃突然站了起来，一袭长发随着她突然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正是，要不是给冷宫送冬衣的宫女发现不对了，估计到生下来正名了才能知道菀妃怀孕了。”刘公公声音尖细难听，就像是用砂纸使劲摩擦着光滑的大理石。他跪在屏风外侧，在回话间偷偷瞄了一眼那衣着华贵的萱贵妃。
萱贵妃容貌娇艳，身材美好，倒也算是个尤物。许是刚睡醒，脸上还浮着淡淡的晕红，衬的那肌肤越发的娇嫩似雪。只穿了件丹红色的抹胸百褶长裙，外罩浅白色纱衣。腰如柳，一双丹凤勾魂眼，螓首蛾眉，貌比西施。
其实若说起来还是冷宫里的那位菀妃美，至少刘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比她美的。他原是跟着菀妃的，可惜得志没几年就失了宠。留下他们这些原来跟着菀妃的老人被分到各个宫去，得不到重用也不会有人重用，刘公公在别的宫的日子是越过越惨。不得已才去了冷宫，没想到叫他瞧到了菀妃扶腰挺肚在屋里走的情景，当下他就知道自己运道来了。随意编了个借口说是送冬衣的宫女发现，自己跑来告诉宫里最有权的萱贵妃，也算是间接表了表忠心。以后的日子只有好的没有差的。
刘公公越想越兴奋，不禁又开口道，“虽然菀妃看起来很瘦，肚子也不显怀。但是如果按照时间算来的话，将会在近几日临盆。”
“近几日啊。”
萱贵妃将这几句话反复在嘴里咬了几遍，笑了笑。若是男孩还好，寻个由头总有机会能弄死。女孩的话就更简单了，不用她出手，皇帝就会替她解决掉。虽然现在的嘉雪国的皇帝名叫慕容旭，意思是嘉雪国的希望。但是在慕容旭和前几任皇帝之前可都是女人，嘉雪国从商雪池，也就是第一任女皇开始就一直是由女子统治。
说起这个倒也是件趣事，商家的女子从来都是比世上男子更加优秀的存在，没有任何例外。要不是第三任女皇不像前两位一样痴情，相反她十分花心而且耽于男色。于是第一任男皇帝也就是她的皇叔慕容擎恪，就利用她这个弱点，替她广招天下美男，献上了男宠祁连，最后在一次早朝中带着亲信结果了那任可怜的女皇。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历史总是由胜者谱写，慕容家的男人夺取了嘉雪国。那男皇登基后立马定下了一道永不违反的密旨，慕容家永远不得允许有皇室血脉的女子存在。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女人手中夺回的皇位，怎么可能还会允许有公主的存在。而这道圣旨只有几个当初跟随皇帝的老牌世家知道，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怀疑，为什么嘉雪国自上任女皇以来再没有公主出生。
至于为何慕容擎恪不是姓商，而是跟随了祖母的姓氏。这一点与第一任女皇商雪池有些主要关系，但是具体事情如何早已经被慕容擎恪和接下来的几任皇帝有意地弱化抹去了。即使世上还有人知道，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随意乱谈。
想通了这一点，萱贵妃也就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致，朝着跪在地毯上的刘公公随意地摆了摆手。
“恩，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谢贵妃娘娘。”刘公公一脸惊喜地退了下去。
待刘公公退出并仔细地关上门后，萱贵妃抚了一下头上艳丽的粉蝶镶玉金步摇。
“本宫累了。”
“奴婢服侍娘娘安寝。”
她懒洋洋的由着碧溪搀扶着，伸出手在眼前仔细地看着，五指纤纤，白皙细嫩。指甲被修剪的圆润而整齐，上面涂的是鲜红的蔻丹，烛光下越发诡异森然。
“寻个由头······”
碧溪猛地抬起头，但又很快地低了下来。低垂着头，有些惊讶地撇了眼刘公公离去的方向。
在烛光下萱贵妃精致的侧脸，显得越发的美丽而危险。
“是。”
碧溪轻轻回应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做了千百次一样平淡。她朝着萱贵妃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子，转身走向门外。
既然敢与虎合谋，就要做好被饥饿的老虎给吞噬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风云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