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84、风起时（六）

　　“我们应该先给堂主治丧......”
　　“宗主交代的事情紧急，我们应该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我们堂主一世为江左盟奔波，怎么到最后，要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吗！！”
　　岳州地界难民众多，按照梅长苏的本意，是从廊州总部抽调一部分人，来劫夺岳州知府给誉王的上供，以此阻了他想趁此机会大发国难财的念想。不想惊动岳州分舵的原因，是想让他们专心救助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灾民。可是此刻情况剧变，原本精诚团结的小队，如今已经吵到了岳州分舵舵主的面前。
　　“甄舵主，你来说句公道话。”
　　岳州分舵的舵主，是甄平的同胞哥哥,甄继。与甄平骨骼惊奇，善于武技不同，他从小便更愿意研习治民权衡之术，梅长苏因材施用，将甄平留在总部做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加习武总教头，而他这个哥哥，就派到了岳州，周旋于个门派之间，并尽可能地照料当地弱势的黎民百姓。
　　“好了，各位，我出来说句公道话。”与甄平的精瘦体态不同，这个甄舵主体态稍稍偏胖，慈眉善目中带着几分精明和威严。
　　“黄堂主壮年遭此横祸，着实令人痛心不已。只不过，大家同受宗主恩德，不能置宗主的大业于不顾......”
　　一句话没说完，底下便忽然炸开了锅。
　　“什么身受宗主大恩？我只认得黄堂主，不知什么宗主。黄堂主让我干什么，我才干什么......”
　　“对......宗主高高在上，只知让我们替他卖命，哪里真正关心过我们？”
　　“大家不要听他的，他弟弟是宗主身边的红人儿，他自然不会向着咱们说话......”
　　“呛啷”，一声宽刀落地的清鸣。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飞鹰堂堂主手执一柄雪亮的宽刀，双目炯炯，坚定如楔子一样，立在大厅门口，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看似瘦弱，却让众人感到无形的压力的蓝衣女子。
　　“竹公子在此，谁还敢吵！”
　　刚刚在门外，大厅中的争吵，竹惜已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司徒堂主，看来，我们也不必费心盘查了。”竹惜的唇角带出了一丝冷笑。
　　“这段时间，哥哥也真是疏于对盟内诸务的管控了。”
　　“公子，这些都是后话。”
　　从刚刚的情势，司徒也判断出了当下情势有多危及。神武堂多是精于硬功的好手，此刻大部分徒众都在，若是真的反起来，便是整个岳州分舵也未必能镇得住。
　　“公子，让属下护送你离开，其他事，咱们过后再议！”
　　“过后？”竹惜睨了一眼司徒，“那你问问岳州知府同不同意过后再议，誉王同不同意过后再议，那些灾民同不同意过后再议？”
　　“竹公子......”司徒还欲再劝，却被竹惜打断。
　　“司徒堂主大义，竹惜铭感五内。只不过......千军万马见到我尚瑟瑟发抖，更何况是这几个蠢货......”
　　“竹公子！竹公子快请！”
　　甄舵主一眼瞥见竹惜和司徒立在门口，立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从主位之上跑到门口迎接。
　　“竹公子，请上座。”
　　竹惜也半分不客套寒暄，目不斜视地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大厅高设的正座之上。
　　“听闻各位神武堂的兄弟，似乎对宗主有不满？”竹惜不紧不慢地发问，一双手，托着刚刚送上的白玉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
　　竹惜自幼长于江左盟之中，才学见识，为盟中各年高有德的老者所称赞，又是甫一成年，便名扬于江湖四海，近几年跟着靖王，也打了大大小小不少场大仗，相较于甄舵主和司徒而言，震慑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刚刚不是说的挺欢实吗？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神武堂诸人皆是左顾右盼。这般不确定的神情落在竹惜眼里，她便明白，大多数人虽是受了那黄堂主的蛊惑，但对于江左盟的规矩，还是十分忌惮。
　　“好，既然姑娘如此说，那我也便不吐不快了。”一个四十左右的剽悍汉子越众而出，竹惜记得他，他是黄堂主在大渝边界救回来，且至今未查明身份的一个人。
　　“我们堂主这些年东奔西走，出生入死地替宗主卖命。现下他溘然离世，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别的不能做些什么，却也不能让他走的这般草率，本来我还想上书宗主，既然竹公子此刻已经来了，那就请公子代宗主做主，替我们黄堂主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身后事吧！”
　　“我记得，这位大哥，是黄堂主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堂主吧？敢问副堂主名讳？”
　　“蒙堂主赐名，属下丰禾。”
　　“丰禾......”
　　一瞬间，脑中千般念头转过，竹惜已经明白此事的蹊跷之处在哪里，只不过还有几处细节关窍想不明白，不过，那应该也是后话了。
　　“丰副堂主，江左盟一向以‘义’字为先，我们绝不会就这般弃黄堂主于不顾。只不过，眼下时机不等人，还请丰副堂主暂以大局为重。我答应你，此番事情结束后，我定会亲自为黄堂主整治丧仪。”
　　“等到那时，黄堂主的尸身早就烂了透了！！”
　　“丰副堂主，”
　　在场诸人，除了神武堂的一些堂众，对于这个胡搅蛮缠又出言无比粗俗的丰禾，早已经是积了一肚子的不满，但碍于地位之差，很多人，也就只能将这不满咽在肚子里。
　　“丰副堂主，”本想息事宁人的甄继也是终于忍耐不下去，皱了皱眉，开口道，“丰副堂主，江左盟徒众，皆是受过宗主大恩之人，入盟之时，也都曾立誓，一生一世，誓死尽忠与江左盟。如今，你怎可这般轻重不分？”
　　“我只受过黄堂主的恩德，并不知什么宗主。说起来，在场诸位，我问一句，除了竹公子，甄舵主外，还有谁，清清楚楚地见过宗主的真容呢？司徒堂主，怕是你也只是远远见过宗主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几次吧......”
　　“恩义只在心中，见与不见，原不打紧。”司徒一身正气泠然，算得上是让那丰禾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刚刚被他一番话煽动起来的一些不安分的议论，声音也小了不少。
　　“丰副堂主，”竹惜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声音，较之刚才，冷厉了些许。
　　“竹惜不才，眼下情形，也确实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敢问丰副堂主，就算竹惜年轻不懂事，请您谦让一次，先办了岳州知府的大事，回头再议黄堂主的丧仪，如何？到时，不管您是想让我摔丧驾灵也好，负荆请罪也罢，哪怕让我替黄堂主披麻戴孝 竹惜也绝无怨言。”
　　“竹公子......”
　　“公子不可......”
　　一番话，已是忍让到了极点。司徒到底年轻气盛，攥着刀柄的手，青筋必现，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甄继上前一步，面色也是铁青。江左盟盟众，对于梅长苏，是以一种极尽朝圣的心态在尊敬着，而竹惜，身份究竟是何，虽然没有太多人知道，但盟中之人，早就已经将竹惜和梅长苏归为至亲的关系。如今竹惜这一番忍让的话，折的不光是自己的面子，还是梅长苏的尊严。
　　“这么说来嘛......”丰禾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有心思活泛之意。
　　“丰禾，你不要得寸进尺！”司徒终是忍耐不住，提着刀，便想上前砍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莽汉。
　　“司徒堂主，切勿心急。”
　　甄继到底是有些城府，上前一步，按住司徒欲要出鞘的宽刀，一面又和气，却也不失威严地对丰禾说，“众人皆知竹公子与宗主的关系，若是真的让竹公子给黄堂主披麻戴孝，那岂不是诅咒宗主......”甄继滞了一下，太过不吉利的话，终是没敢说出口。
　　“哼，”丰禾冷笑，“便是竹公子和宗主愿意，我们也不同意。不用说了，要么马上开堂起灵，要么，我们就自己找地方，自行治理我们堂主的丧事，兄弟们，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