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非白羽

3、第 3 章

　　法事完毕，又被那方丈挽留着宿于寺中。
　　夜半读书，看佛祖降魔的故事。
　　恍恍然，一缕杏花的香味，那红色身影飘然而至。
　　仍是那低低柔柔的语音，带一点异国腔调，诉说着孤魂野鬼，承蒙照拂，无以为报，感激涕零……
　　又谦本就怜她身世，又见她如此进退得宜，便去了那些微的恐惧之心，生出些许亲近之意，待要答话，却是口不能言。
　　恍然一梦，醒来只有那淡淡的杏花香味。

　　天明之后，下山回城。
　　坐在刺史府宽敞的书房里读经史子集，愈加乏味。
　　看着后花园里杏花凋零，就挂念起那杏红身影……

　　听小儿子说要去寺里读书，夫人念着山上清苦，怎比地在府里，刺史大人却只幽幽说了一句，是想去玩吧，并未多加阻挠。
　　又谦一边跟母亲说着寺里清幽，且那方丈出家之前也是考取过功名的，可以讨教功课，一边已经让管家收拾行李上山。
　　夫人见劝不住了，也只得让人多多收拾东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只恨不得把房子安了轱辘给儿子推上山去。刺史大人看着那一马车行李，皱眉责怪着去山上是为了读书，又不是为了享受。说着便让人把多余的拿下来，夫人自然是不答应，如此拉扯，到了山门已是傍晚。
　　又谦下了马直接去那院落，扔下管家在那里交代着刺史大人的托付。

　　时隔两日，寺里的杏花已尽数开放，红艳堪比云霞。山风徐徐吹过，一片片花瓣如雪飞舞，煞是好看。
　　小院子里窗明几净，灵前长明灯亮着，映地壁上画卷显着温暖的颜色，让人心安。
　　静下心来觉得自己如此鲁莽闯入十分地唐突，焚了香正要祝祷几句，却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看是那打扫的老和尚。
　　和尚见了又谦，便笑着招呼，出来时还故作神秘地说着昨天在小院子里打扫时竟然捡到了银子，想必是这姑娘感念打扫的恩德回报给他……
　　又谦虽然不喜欢和尚那贪财的嘴脸，但毕竟这院子也得他照看，也就不便说些什么。
　　转过心思又觉自己这念头奇怪，本与那姑娘毫无瓜葛，怎么就会为她迁就起人来。若那姑娘是哪家闺秀，自己如此倒还能博得佳人垂青，如今不过是一屡幽魂，如此牵挂奔忙莫不是中了邪了……
　　但是这一点吓自己的念头在次日清晨瞥见桌上那枝娇艳红杏时便已烟消云散，从此又谦便当真在寺里住了下来。
　　刺史夫人见儿子当真在寺内安顿，也只得时常派人探看，又托付寺里僧人多为照顾。刺史大人听说儿子如此，只念着佛祖垂怜，祖宗保佑，让这顽劣小儿也知上进，却不知那终日里红袖添香的景况。

　　眼看着芳菲落尽，绿芽满枝，相处的日子久了，自然相熟。
　　茶余饭后的空闲时光里，又谦最喜欢逗那隐在暗处的身影说话，说高丽国的风土人情，说在长安的所见所闻。
　　偶尔触动了乡思，她会沉默着悄然退去。
　　待又谦察觉，便会唤着她的名字轻声安慰。
　　江美英。
　　美英。
　　美英本是高丽亲王之女，年幼时候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后来亲王卷入权势之争，被上位之人指派出使大唐。
　　名为遣唐，实则发配。
　　一家老小被“护送”到异国他乡的长安，便由其自生自灭，没人理会。
　　亲王气傲，不肯趋炎附势以求富贵，又不善营生，渐渐没落到只能靠典当些东西节俭度日。
　　朝不保夕，又思乡情切，王妃不几日就身归那世，剩下美英跟父亲相依为命。
　　说者轻描淡写，听者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