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柳行》msti145

9、（09）愈伤

　　本来专注在伤口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楞了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话、理解力也毫无疑问後，她好奇地挑眉停手，沾了些许药的手悬在空中、非常无言，除了治疗伤口，她还能「做什麽」？脑中停摆三秒，她将小眼睁大，想再仔细确认自己究竟是在干什麽伤天害理、罪恶涛天的事，惹得别人要这麽激动以惊叫相赐，没错啊，就是……作自己现在该做的事──帮人上药！

　　又偷觑了下仍然淡然自若的美丽男子，他的手优雅随意放在床上，浅笑依旧，而他的白晰肌肤……呃，是恐怖伤口处，还暴露在空气中，而自己的姿势是向前倾斜四十五度角，那在外人看来就是，当当当当！她终於有结论了……

　　莫非──这个神经质四总管怀疑自己在棘手催他家美丽的少爷？而且是现在进行式？剧情为：他家楚少爷已被她剥光上身，自己正要做下一步非法的动作！

　　答案果然是肯定的，只见凌易一声大喝，「给我住手啊啊啊……」

　　娃娃脸扭曲了下，旋即以百米跑的速度跳过门槛、奔入屋内，把茶水碰地一声摆在桌上，气冲冲的跑过来，一掌拍掉她悬空的手，还用大眼扫射着她，那眼神之毒辣──她估计如果眼中可以发出雷射光杀人，自己可能已经千疮百孔、灰飞湮灭了。

　　碍着自己现在身份是一个安静少说话丫环没有发言权的认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只能在心中抱怨：是以为我很想看这种恶心的伤口喔，要不是要不是──

　　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莫名其妙有新的身份──
　　莫名其妙要帮人传递爱意──
　　莫名其妙在帮人涂药时被人误会──
　　她她她也是很无辜的说──哎哎！

　　凌易伸出颤抖的手指，「妳妳妳……」了几声後，便手卷衣袖，大掌不由分说的搭上她肩膀，想把她从楚少爷身边扳开数尺，动作之熟练、有效率一气嗬成，看来是行之有年。

　　她下意识肩膀微侧，轻巧的躲开他的擒拿，正欲开口辩驳他莫名其妙加诸在身上的重大摧花指控，却先听见耳际传来淡淡的轻斥：

　　「凌总管，你误会了，这位姑娘只是想帮我换药。」平稳的嗓音一点都没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生半分波澜，但他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却一闪而过。

　　根本就是误会很大！

　　柳叶保持冷静笑容，压下想把凌易大手用力打掉，再赠送他一记直拳以回报脆弱的耳膜遭遇高分贝音效摧残的冲动，见证人已经帮忙说话，她忍不住眼带控诉瞪向凌易，想看看他有没知错能改、赶紧道歉的模样，想不到看见的，是他的娃娃脸充满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少爷，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丫环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总是……心仪少爷的人派来的，其中说不定有什麽阴谋诡计，就算上药也应该我来……妳妳妳……给我离少爷远远的，别再近身靠近。」少爷魅力无边，名门千金、江湖侠女的毅力也惊人，他跟在少爷身边，看过很多姑娘找寻各种方法要一泽芳亲，什麽千奇百怪的招数都有，防不胜防。

　　冤枉啊！大人，她无奈的吁了口气，在心里暗道，──忍，她是小小的丫环，所以得要忍受眼前这位，把他家少爷当稀世珍宝关照的疑心病总管，何况她是没有阴谋诡计，只是有君小姐吩咐──要调查楚少爷周遭大事，赶走想趁机探病的其他小姐，并不时将自家小姐好处像明牌般报出，融入俊美到很令人垂涎的楚少爷心中的重责大任，神经质总管这麽说是夸大了点，但倒也没错。

　　当事人修长白晰的十指轻轻交叠，缓缓说道：

　　「君小姐是一片好意，你不要妄加推测。」浅褐色的眼看一下眼前仍然勉力支撑出微笑的女子，再移向窗外的蓝色晴空，风起云扬，仍是一派优雅闲逸。

　　她眼中充满浓浓羡慕，望着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八风吹不动，潇洒悠闲样的楚少爷，心底嫉妒地想：可恶──当人家少爷的，就是能这麽置身事外。

　　「妳还靠在『楚少爷』的『床上』做什麽！？是不是要我亲自拉妳下来！！」一句话，讨喜的脸带着煞气，娃娃脸男子用力强调很多字。

　　凌易口中咀嚼着──阴谋诡计阴谋诡计这个词句，脸上浮出浓浓的狐疑，蓦地瞧了下药瓶，觉得应该先吩咐药房调查一下有没有奇怪的药混在里头……不然夜中若有人偷袭少爷……啊！越想越担心受怕。在少爷要来游园山庄前，被许多楚家人殷切嘱托的他，身上可是背负重责大任，要好好防止任何人让他家少爷蒙上任何一丝……不光彩，现下终於被人逮到个好机会贴身相近，谁谁……谁知道靠那麽近会有什麽古怪！

　　柳叶瞅见凌易脸色不善的死盯着药瓶，一副要把药瓶抢过去的死样子，略微一想，也能稍微能猜到他在担心什麽，将本来要准备替人抹药，在空中悬太久的酸涩的手放回腿上，再顶着发麻的头皮略微转身，面对一脸凶狠样的娃娃脸。

　　她差点噗哧一声喷笑出来，幸好迅速忍住，但还是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数声，只见凌易幼齿的脸上处处挂彩，左眼还挂一个黑圈，想来是刚刚去阻止丫环们为偶像抢端茶水的全武行时被波及到的。

　　脚一伸正要下来，修长的手却轻轻的扣在她没被衣袖遮住的手腕之上，阻止她的离去，柳叶手动了下，刹时又被她以意志力定於原位，这时，她竟有一种大手一挥硬生生把他甩掉，再出手……的念头，强自镇定後，觉得自己真是古怪──怎会有这种想法？

　　正心下疑问，美丽秀雅的男子已收回手，清澄的眼半垂，掩下瞳眸中的异样，他温声说道：

　　「姑娘停步，请继续为楚某包扎，凌总管向来如此大惊小怪，大可不必理会。」

　　少爷真是太天真了！凌总管不因满腔悲愤之心被少爷一声淡雅的反驳声给消弭於无形，就甘心一切这麽结束，他怀着要好好给这位可能对他家少爷心怀不诡、初来乍到的君家丫环下马威的心思，很快卷土重来、不死心的再道：

　　「不是奴才爱多加揣测，实在是江湖风波多、危险随时有，少爷才刚受伤，我还来不及回楚家庄跟老爷、夫人和其他少爷、小姐还有大总管、二总管、三总管负襟请罪，若少爷受伤之时又有什麽差池，奴才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泪眼婆娑，「所以说，奴才还是斗胆建议少爷，应该要叫庄主勒令庄内不熟识的闲杂人等不得晃到此处，省得多生枝节……」

　　哇！这四总管在帮他家少爷申请保护令，有没有这麽严重啊，关心过度关心过度……就算你家少爷是万人迷也不用这样吧。见凌易光顾着废话攻势，没注意到他家楚少爷的伤口暴露在冷空气中已经很久，柳叶顿了下，终於还是张口说：

　　「凌总管，你真的是想太多……呃……多虑了，这药是庄主亲自向小姐求来，要医治楚少爷的──怎会有什麽差池？」差池？真少用的名词，跟差错差不多意思吧！「……况且求药之时，小姐已向庄主说的清清楚楚，这个……」是说什麽来着？是药能产生什麽魔术般瞬间医治去疤的神奇效果吗？好像也不是？

　　糟糕！庄主与君小姐谈话刚开始时，她听了前面几句，就认为应该跟自己在古代的求生存的大事无关，没有专心听，後来因势被迫承接了任务後，顾着听君小姐的吩咐跟迷路找路，也没多於时间细想，君小姐到底是用什麽理由让她能来这里照顾这位美男子，这个……算了，先随便掰一掰──

　　「……君家的药很珍贵，是因为楚少爷受伤，小姐才不吝惜的拿药出来……呃，珍贵的药自然有不同的上药方式，这方法小姐不轻易告诉外人，只有告诉我……奴婢……所以奴婢才被命令……被唤来照顾楚少爷……」她话题一转，「何况刚刚奴婢已将楚少爷伤口上本来沾的药擦拭乾净，伤口暴露在空气……在冷风中这麽久……若不快点换上新药加以包扎，可能对复原有害……」

　　方才注意力只死盯在床边丫环的一举一动，闻言凌易视线一转，这才清楚望见楚细非仍然衣衫不整、肌肤外露，他脑中轰地一声，热气窜起，颊边绯红，咕哝说道：

　　「少爷……你还没穿上衣服……」

　　楚细非悠悠地露出微笑，淡淡说道：

　　「凌总管，我还等着给人换药，药都还没抹上，怎会多此一举将衣服穿上？」话中隐含丝调侃。

　　凌易本想再开口骂向一旁的丫环干嘛不早说出少爷的「状况」，却在看见眼前楚细非的倾城微笑後，结巴半晌，脸上烧红，什麽都说不出口，喃喃说了句：「……是……是奴才的错……让少爷光着上身忍受寒风……」

　　爆点！他脸更红了，他用力将视线摆在毫不起眼的平凡丫环身上，恶狠狠说道：

　　「妳……妳这丫环……赶快帮少爷包好伤口……伺候茶水後就快快出来，没少爷吩咐，妳别给我见到在房里多待……不然的话有妳好担待的……！」虽然努力装成逞凶斗狠的表情，但声调软弱无力毫无气势，讲完後就掩着赧红的脸，不敢再看楚细非一眼，飞奔出门跑向庭院──

　　嗯……依她看过无数侦探小说、金田一跟柯南一推人都死光的卡通漫画练习推理的成果──这娃娃脸总管的神情态度，她敢以她家祖先名义发誓，──神经质又保护过度的四总管也是楚少爷惊人魅力的粉丝，说不定是头号粉丝，很深深崇拜热爱偶像的那种──

　　恭敬的对他匆匆逃跑的背影应了一声，思量了下「不同的上药方式」的说辞，再对眼前男子解释说：

　　「这药跟其他普通的药不同，抹上後不能马上掩住伤口，要稍等三分……」啊！讲得太顺口，她忆起国文考试有写过让人推算古时候几时几刻是现代什麽时间的无聊题目，赶紧换句话，「……等一段特定的时间後，才能让药达到最好疗效，抓紧时间，再将伤口以白布缠起……」

　　楚细非美目望着她的手上玉瓶，「一切但凭姑娘指示。」

　　见他这麽好商量，柳叶也不罗唆，右手摇了下瓶子，倾向楚细非，将药洒落，满是茧的指尖碰触到他左胸，正要为他将药涂抹均匀。

　　「姑娘……」一个平静、优雅的声音突然轻巧的落在她的耳际，距离之近，语气之柔，竟像亲密之人间的呢喃，「蒙姑娘愈伤……楚某到现在还没询问过姑娘芳名为何？」

　　她心脏猛然跳了一下，胸中升起一股防备，头往後退，眼微抬，先是瞥见他细致的唇、白晰的肤色、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入他温和澄澈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