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笑我》萧六娘

3、醉扶仙

　　“娃儿啊娃儿，娘的心肝，娘的宝贝，别哭、别哭。”

　　妇人抱着手中的孩子，不住地轻哄。

　　燃着的油灯起了青烟，袅袅娜娜地。

　　然而那怀中的幼儿全不顾娘亲如何说，哭得油盐不进。

　　妇人无奈，轻蹙了眉，“你要再哭啊，便让那姓慕容的魔头听见叻！他可是要挖你的心，挖你的肝活生生地吃咯。”

　　孩子听了这话，立马止住了哭声，因为止得太急，还打起了哭嗝。

　　·····

　　“这位客官，天色已晚，您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本店今天要打烊了，客官要想再喝酒，明儿还请赶早啊！本店还能有免费的茶点送呢！”

　　这汉子一副江湖中人的打扮，这七八天来每日皆来这酒肆喝酒，来了总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只点一坛醉扶仙，就着三两碟小菜，自斟自饮，从清晨到晌午，再从晌午到薄暮，一直到了店门要关了也抱着一坛子酒不肯撒手，喝得醉醺醺。

　　来者本是客，店小二好言劝了几次依旧无果，掌柜的有些不愉快地皱了皱眉头，点头示意，这会儿小二哥正要与店里其他伙计一起将这醉的如同一滩烂泥的汉子扶起来，然而真正烂醉了的人，旁人无论使出多大力气，也是决计扶不起来的。

　　青城里远近闻名的醉扶仙酒酒旗招招，店内百年酒窖遍藏佳酿，其内酒香盈鼻，其中招牌扶仙酒，沽一杯饮，更是甘醇绵远，回味无穷，直让人有临风遥遥似有扶摇直上九天瑶台之意，可谓酒中花魁，饮中仙酿，此酒此意，新老顾客无不惦念非常，因此生意向来十分红火。

　　今儿个天色方擦黑，往日里是决计不会如今就关门的，只是这几日却不是一般日子。

　　所以这店小二才赶起了人来。

　　“你个小二哥，哪有赶客人的道理？”

　　那醉酒的汉子屁股像是连着了底下的条凳，原本怎么推也不醒的，这会儿听了这话，却是重重地打了一酒嗝，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是明明该是醉了，眼中却似又有精光闪过，看样子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

　　“哎呀····还得客官多多体谅才是，不是最近风声紧么？”小二哥忙赔笑脸。

　　却听这大汉轻嗤了一声，语中很有些不屑：“不就是个魔头么，有何可惧？这魔头要的不过是名字里带个佛字的武功心法。”说着扫了眼这店小二，“你一个店小二，哪有这种东西，你怕什么？要是说这慕容·····”

　　然而这汉子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小二哥急切切地打断了，店小二一副惊惶惶地愁眉苦脸，

　　“我说大爷！您可别说了成不？您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他们连说一番话，本来便未刻意压低，一时间许多人家本来稍稍支着的窗户都被悄悄阖上了，寂静的大街上更是凄清。

　　天边烧起了红霞，这火烧云红得绯艳，如同鲜血层层染了云翳。

　　汉子抛出一锭银子，沉声道，“继续做你的事，和你们掌柜说，今夜儿我便是睡在这里了，也请掌柜的为我通融一下。

　　小二领了白花花的银子，自然再也没有什么闲话，乐呵呵地去找掌柜“通融”了。看来不仅酒能壮胆，钱也是能壮胆的。

　　“小二哥，店里还有扶仙酒么？”这一声清澈而温润，清平而雅致。

　　小二哥脚步一顿，转头看时，便有些呆了。

　　······

　　来人是个穿着青色布衫的青年人，背着一把重剑，他微笑着踏过门槛的时候脚步轻极了，好像踏着暖春三月杏花雨，不忍踏碎了落英，左边脸颊上的酒窝，比醉扶仙酒还要香醇。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店小二的手里还掂着那方才灿生生闪了他眼的五两银子，忘了申时过后闭门谢客的规矩，愣愣地问道：“这位客观，你要沽几·····两酒？”

　　可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还未说完这句话，便看到方才那位醉醺醺的大汉纵然起身，一把大刀便架在了那位青年的脖子上，恨恨道：“慕容生，我们等你多时了！”

　　一时之间，破空声四起，原本空荡荡的酒肆便多出了许多江湖打扮的人，一个个手执刀剑，目含杀气。

　　掌柜的早就躲到柜台下面去，可他却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盘旋着的只有一个念想：这么俊美而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传说中那个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一时间刀光剑影，风声乍起。

　　天边的火烧云烧的越发艳丽，几乎妖冶。

　　原本的酒香早已被血腥气掩盖。

　　等店小二回过神来，却看到那笑得依旧温温柔柔的青年人伸手到了方才那大汉的胸膛里，轻轻柔柔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就像伸手从枝头上摘下一朵凝着晨露的杏花。

　　可那不是什么杏花，那是一颗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小二的脑海里依旧盘旋着方才的念头，可喉咙却涌上一种极度恶心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看，是一具还冒着热气的尸体，这人被一剑刺穿了眼。

　　青年人将心脏抓在手上，苍白纤细的手指被绯艳的血色沁染，好像晕了一大块胭脂······像是注意到了他，那只抓着心脏的手朝他伸过来，笑着对他说：“你要么？”

　　小二吓得握不住手中的银子，那方银子砸在青石板砌成的地上，声音沉甸甸的。

　　“看来你不要。”青年随手扔了那颗心脏，用一方黑色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手，温温和和地问道：“那，还有醉扶仙吗？”

　　那颗被丢掉的心脏骨碌骨碌，滚到了小二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