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满西洲》上官镛

2、前传（二）

　　（二）
　　江湖，总是寂寞的。江湖人，总是多情的。
　　魏南风的剑出招凌厉，势不可挡，此刻却在婉妹的头顶停住了，差一点就挨着头发。所有人都为此屏住呼吸，雨声也似乎在天外响着。
　　大家都在惊奇大公子的剑为何不落下去时，魏南风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么美丽的少妇的血染在剑刃上。
　　玲玲一只手扶着木桌，仍呆在那里，她是神剑山庄的三小姐，从小到大没人拒绝过她。
　　玲玲道：“木天，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木天道：“三小姐，你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勉强……”
　　话音未落，玲玲哭道，“我也愿意跟你去隐居，弹琴论诗，只要你喜欢做的，我都喜欢！”
　　魏南风握紧剑柄，缓缓道：“妹妹，你何必？”
　　玲玲喊道：“你不懂，你们都不懂！”她指着众人，仰望着屋外的茫茫雨夜，仿佛在说，有谁理解我的心意，问世间情为何物？
　　人，活在这世间本就是寂寞的，知音难求，红粉可堪得？大家都为玲玲的情绪所感染了。
　　婉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福，但是却不知道丈夫的狠心，对如此美貌的贵妇人是那么的绝情，她的心理变得复杂起来了。
　　木天木木地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懂你，我才做出那样的决定，你终究是三小姐，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铸剑师。”
　　魏南风连声叹道：“罢了，罢了！”将长剑插入鞘中，“听说木师傅的铸剑秘谱已经完成，家父请木师傅再次到山庄做客，打造一些铁器。当然，酬劳是可观的。”
　　神剑山庄大公子亲自出马面请铸剑师傅，这在江湖中可是头一回。木天的面子真有那么大吗？
　　木天嘎然笑道：“上次贵庄对我的误会，那么快就淡忘了么？”
　　大公子哈哈道：“以前的不愉快，我代山庄上下向木师傅赔礼了！”
　　木天低沉道：“世人对我的看法，我可以完全不予理会的，只是……”
　　大公子道：“只是什么，木师傅但说无妨。”
　　木天道：“我专注铸造兵器，仅仅是我的兴趣所在，就比如你们练武之人专注于武功造诣。”
　　黑衣人大笑道，“木师傅的见解果然高明，但是江湖中又有几人仅仅是为了兴趣去练武呢？”
　　木天沉思道，这萧萧雨夜，小屋中的这些人物，都与江湖脱不了干系了，尽管你隐居在天涯，天涯也有江湖的，我该何去何从好呢。
　　婉妹见丈夫沉吟不语，心思沉重，因道：“堂堂神剑山庄大公子和三小姐夤夜到访，目的就是为了拿铸剑的秘谱吧？”
　　木天道：“婉妹，这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片乐土，我将先师留下的铸剑技艺干脆都付诸东流吧。”
　　婉妹道：“嗯，天哥，秘谱如果流传江湖，只能引起更多的杀戮，多少鲜血也洗不清尖利的刀锋。”
　　黑衣人长剑在手，诧异道：“怎么，你们要将秘谱毁掉？”
　　只见黑衣人一个箭步冲到木桌旁，桌上一堆散乱无章的线条图画，他一眼瞥到三小姐的手中捏着一把字纸。黑衣人伸出右手要连忙抢过来，三小姐从惊异中回过神来，本能地要保护这把字纸，身形一闪，已掠开两丈远。
　　黑衣人道：“三妹，快把它给我！”
　　只见那身着华丽的女子仿佛是保护什么宝贝似地，紧紧握在手中不放，脸上却是一副可怜、惊恐的表情，好像是在保护比生命更重要的物件。
　　黑衣人只道那些字纸必定是所谓“秘谱”了，一个劲地出手要来抢夺。那华丽的妇人左躲右闪，被追的急了，口中只喊“不，不，你们都不懂！”
　　突然，只见黑衣人身形左边虚晃，右手却握着剑鞘以迅雷之势，在那妇人左边肋骨下一点，缓缓瘫软下去，黑衣人上前用力拽她手中字纸，却死死不肯放手，他眼光往木桌上一望，那堆散乱的记满各种图画的纸张仍在桌上。
　　众人站在一旁，都惊惧不已，神剑山庄的大公子竟然这般对待自己的妹妹，是以人人都不敢乱动，生怕他一旦下辣手结果自己性命。
　　婉妹的眼光也几乎同时望向了木桌，一时心急，竟不顾自己安危奋力冲向桌边，要来整理图画纸。
　　木天喊道：“婉妹！”来不及制止，婉妹已然被黑衣人剑鞘打中后背，“啊”的一声口喷鲜血，向前倒下。画纸散落一地，飘飘落落好似鹅毛般大雪。
　　木天冲上去扶起婉妹，只道她已受重伤，确是本无大碍，刚才黑衣人那一击并未要致她性命，毕竟秘谱未到手，就算到手了也得他们夫妇二人配合解读。只是婉妹心急，血气上涌晕厥过去了。
　　只见黑衣人身形变幻，使出“神剑踏波”，一柄剑鞘在空中快舞，那些画纸已然收入黑衣人的怀中。
　　木天搂着婉妹颤然道：“这些都是我的心血，你不能拿来害人！”
　　魏南风哈哈笑道，“木师傅果然慈悲心怀，只是可惜天下苍生未必就领你的情呢！”
　　木天道：“怎么讲？”
　　魏南风道：“江湖中谁人不知，你木天的铸剑技艺高明，许多门派以得到你所铸造的神兵利器为自豪，以为可以横行天下，殊不知多少好汉你争我夺，白白丧失了性命，他们根本不管苍生不苍生，只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木天听完大公子的话，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已然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突然想到了以死谢罪，但是看到眼前的妻子以及妻子身体怀着的骨肉，心生不忍。
　　木天道：“现在你已得到秘谱，赶快离开吧！”他只求得到片刻宁静，忏悔过失了。
　　大公子突然又是虚伪地作揖道：“阁下茅屋偏僻，时常漏雨，我看不如请到寒舍避雨吧！”
　　木天环眼四顾，三小姐软瘫在地上，眼神空洞洞的。自己的妻子在怀里也昏沉不醒，口内只喊着“天哥，那是你的心血，千万别落入坏人手里”。
　　木天瘫坐在地，心里一片茫然。
　　太湖的雨夜，深沉的雨夜，雨水漫过小桥，挡住了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