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录合集》三四。

5、看不见的病人

　　《看不见的病人》
　　2013 June

　　——　她病了。
　　——　喂喂，不要过去。
　　——　小心染上丑陋病症。

　　她模样很丑。
　　皮肤粗糙有斑点，眼塌鼻厚嘴凸，上下牙齿咬合不上。说话含糊，咀嚼艰难，神情自卑，躲躲闪闪。
　　她已尽量让自己渺小，最好隐入空气中消失不见。可路人还是不愿放过她。
　　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悉悉索索，或用语言嘲讽，或用眼神伤害，他们觉得看见怪物，惊吓又神奇。
　　她的确已不单单是不好看了。
　　她已脱离了平凡的丑陋，到达引人注目的地步。
　　被隔离被取笑已是常事。
　　伤人的是被陌生人吐痰，被同学欺侮，吃过橡皮，喝过肥皂牛奶……。与此同时，她并没有十恶不赦，她没有伤天害理，她甚至是善良的小姑娘，她只不过是不好看。
　　世间似乎没有她存留的位置，那么，自杀可以吗

　　——　别跟她玩。
　　——　别靠过去。
　　——　她身上有一股穷酸的恶臭。

　　乞丐。乞丐。
　　快看。快看。
　　被人取笑，似乎是跟呼吸一样自然的事了，也与呼吸一样的密集。

　　她默默清理被扔满腐臭垃圾的课桌，低头坐下。
　　无数补丁的校内鞋，又被剪成碎布。破烂，却与她浑身补丁的衣物很搭衬。
　　所有需要组合组队的课程、活动、项目，她皆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开，不会厚着脸皮上前求讨，也不想送上门被人侮辱，她深刻明白她的不受欢迎。
　　即便她成绩优异，是数学组长，负责黑板报，有无数小红花，也不会有丝毫帮助。
　　极端的贫穷才是她身上的最大标签，从脸到脚那么宽长，足以掩盖掉所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小标签。
　　她其实并不臭。
　　虽然衣服破烂，布满粗糙补丁，却是洗的干干净净。
　　年幼的她，不知道如何反驳，甚至没想过要反驳。是非对错还没有标尺的年纪，自我意识和判断能力都尚未建立。每日听得同一样事，重复听的多了，就成了定律，跟太阳是从东边出来一样，无法撼动，她信以为真。
　　慢慢的，她似乎也从自己身上闻见了酸臭的味道。

　　——　喂喂，不要过去。小心染上丑陋病症。
　　——　丑陋的是你。你的心无比丑陋。

　　——　别靠过去。她身上有一股穷酸的恶臭。
　　——　可我觉得，她比你的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