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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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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应是八月初七,这些年,她一日一日的计算着日子,盼望着父亲有一天可以放她出去,然而,到今天为止,已经七年过去了,她刚开始的满腔热忱,期待满满,已经在孤独冷寂的岁月中慢慢消磨光了,现在仅仅剩下了苟且残存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今天她应该十六岁了吧。
母亲曾经说过,她是夜里出生的,那一夜,天空漆黑的像被墨水染过一般,却没了墨的厚重压抑,透出一种清灵澄澈的味道,像一整块晶莹透明的黑色宝石,上面却意外地没有星星闪烁,只有一轮淡黄色的月牙儿,周围散发着浅浅圣洁的光晕,仿佛淡淡的笼了一层轻纱一般,朦朦胧胧,唯美梦幻,所以取名叫歆月。也许是因为在夜里出生的吧,她向来极爱夜晚,极爱那轻轻柔柔皎洁的月光。
年方二八,是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她已经及笄一年了,按理说也应该嫁人了,可是父亲像是忘了有她这么个人一般,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若不是每天还会有食物准时出现,她大概已经完全绝望了吧。
抬头,望着漆黑若墨的天空
是巧合吧,今夜,月亮也是弯弯的,周围也是没有星星,她痴痴的望着那银黄色月亮,嗅着从远处飘来的荷花的浅浅淡淡的香味,竟是要醉了一般。真的,真的很好看。深墨色的天空上一丝云也没有,居然也没有星星,天上唯一的发光体就只有那细细弯弯的、似钩子一般的月亮,看着看着,似要把她的心勾走了。
她忽的从怀里拿出那只玉笛。经过很多次的摩挲,玉笛并没有显旧,只是棱角略微柔和了一些,颜色更温润了些罢了。
她轻轻的把玉笛放到唇边,毫不犹豫的,在月光下苍白的几乎透明的手指迅速抬起落下,奏出那首几乎刻在骨子中的熟悉旋律。这是哥哥常常吹得那首曲子,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醉相思。
她仔细的闻着墙外飘来的荷花香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前记忆再现,慢慢浮现了哥哥那削瘦的的身影,和背后那一片盛开的嫩粉色荷花。笛声飘飘袅袅,带着浓重的哀伤,盘踞在空中,似叹息、似思念、包含的情绪复杂的听不真切,却偏偏又透出了一股空灵,和着空气中淡淡的荷香,清新而优雅。
忽然有一阵箫声响起,和她的笛声慢慢地融合起来。
听到箫声,她平静的双眸忽的剧烈的波动了一下,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雾,瞬间将那琥珀色清澈却透着死灰的眼眸遮蔽住了。双手颤动了一下,连累原本美妙的笛声变了调,生生破坏了原本空灵哀伤的美感。然而,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刚才那古井不波的样子,倒显得刚才的失误是幻觉一般。
一曲终了,她已经确定此人并非哥哥,哥哥的箫声永远是温柔的,此人的却是清冷的不谙世事般。有些失望的望向那个吹箫的人,一看不由得呆了一呆
她已七年未出去,记忆还停留在九岁阶段,那时并不太在意容貌,但她记得哥哥和娘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却全然抵不上眼前这个人的,即使看不清脸,却是气场令万物失色。
那人站在高高的围墙上,雪白的衣袂随着风儿翻飞起舞,他并没有梳当下流行的平髻,而是把头发半披下来,调皮的发丝拂过他的脸,显得整个人有些放荡不拘。夜晚是黑暗的,即使是月光皎洁,他的脸也还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他逆光而站,她只可以看清素色的衣袂和墨色的长发,却依旧风华绝代,气质非凡,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沦为背景。他的萧声清冷的没有一丝杂质,如若看破了红尘,却是不失为一个知音。
他盯着歆月好一会儿,才问:“姑娘可有愁思?”他的声音很干净,清清冷冷,像冰水一样,有水的清冽柔和,却不过于温润,有冰的寒冷剔透,却不过于寒凉。
歆月一怔,迟疑了一下,含糊道:“有一些吧。”
一个晃神,白影一闪,墙上的不速之客已经近在眼前,歆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的看向他,这回终是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面露惊异之色。
此人五官如细细雕琢出来般精致,修长的眉毛斜飞没入鬓角,狭长的丹凤眼,里面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犹如黑曜石般深邃,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丹红色的薄唇抿在一起,墨色的长发微微凌乱的划在白玉的面容上,黑白对比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素色长衫,袖口和领口纹着精致的水蓝色花纹,一条月白镶玉的腰带略微松垮的系在长衫上,外头套了一件同色半透明白色锦纱外衫,直垂到脚踝白靴处,更是显得整个人修长高挑,气度不凡。
饶是歆月素来不在意这些,也是略微呆了呆,旋即目光闪烁,警惕的望着他问:“这里如此偏僻,公子又怎么会路过这里?”
白衣公子像是诧异她如此之快的恢复了镇静,修长的眉毛挑了挑,有些淡漠打量了她一眼,像是在犹豫给不给她说,后来终于开口:“在下是来欧阳府看望一下望舒,碰巧路过此地,便忍不住和姑娘合奏一曲。”
歆月仔细的想了想,欧阳府并没有一个叫望舒的人啊,想到好歹也是自己家,便多嘴的问了一下:“望舒是谁?”
白衣公子更是诧异,索性把整个身子都转过来对着她,宽大的袖子一拂,升起一阵微风,“姑娘连欧阳望舒是谁都不知道?姑娘是这里的人么?”说完满脸怀疑的盯着她,后一句隐隐透出几分凌厉来,似蕴含着杀气。
她有些好笑,难道一定要知道望舒是谁么,他很有名么,但是她一想到被这个清冷的男子怀疑,没由来的有些生气,语气也有些冲:“我为什么不能不知道望舒是谁?你管这么多干嘛。”很不高兴的向屋子中行去,挥了挥手,道:“公子请回吧。”
她也不怕白衣公子会对她有不轨之心,如果有的话,她也没有能力反抗不是?而且她有种直觉,这个白衣公子不会伤害她的。
白衣公子低头沉思,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她的背影说:“难道你就是欧阳沐的那个小妹?”看到她的背影猛地停了下来,他知道他猜对了“你竟不知道望舒是你哥哥的字么?”
她急匆匆的跑回他身边,抓住他的袖子便问“我哥哥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的把袖子拽了出来“他应当是被你的爹爹抓起来关了,因为他老坏你爹的事情。”
她似是早就料到了,面上没有一点意外之色,更没有难过的样子,反倒松了口气一般,又恢复了沉静。
他沉默了半天,最终多嘴问:“你不担心么?”
她看向他,目光清澈的仿佛可以看透人心,却隐隐间透着绝望的气息,看的白衣公子心中一跳,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抑不住的想起了他遇到欧阳沐那天。
那天他和太子若承去吃饭,他伪装的瑟瑟缩缩的样子,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信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被欧阳沐发现了,冷若寒冰的目光,里面却有些暗淡,像冰层上蒙了一层灰,却依旧带着看透一切的睿智,仿佛一切都无处遁形,欧阳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目光,却让他心中有了杂念,一直记着这个气质贵气冰冷的人。
后来,他再一次遇到欧阳沐是在茶楼,他主动相交,意外地发现欧阳沐的学识非常渊博,而后自然而然的成了知己。
白衣公子目光飘忽,歆月却笑了,笑容极淡,极冷,带有嘲讽:“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以前我就知道爹爹想干一件大事,大到危害天下的事,我知道依哥哥的性子一定会阻止,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被爹爹关起来,倒比别人好很多。”况且,现在知道哥哥还活着,很安全,她很高兴。
从她生日那一天,父亲显露的武功,宾客个个肥头大耳,珠光宝气,要不就气息沉稳这点来看,应该不是朝廷上的大员就是有钱人,要不就是武林上的高手,还有娘那些年老满面忧愁,老和爹吵架,加上刚刚白衣公子所说的消息,仿佛一条线突然联通了,一切她突然明白了,爹想要这天下!小时候隐隐察觉到了,表现出了些异常,娘估计也察觉到了,也许,有人要把她和娘除掉,爹狠不下心,才出了生日那天的事。否则,为什么这么些年她月圆之夜再也没有发过狂?
一想到生日那天,她猛然想起父亲那苍老的面容,和轻的仿佛飘散的话语,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父亲还是爱他们的吧,只是,也许比不上这天下。
“哥哥不会有事的。”因为,父亲狠不下心来,除非,有人像那天一样设计陷害,想到这,她又开始担忧,清秀的眉宇紧紧绞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哥哥的好友,请你一定要保证哥哥安全。”
沉思了半天,她突然冒出来了一句,白衣公子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她,看到她愁容满面,认真而缓慢的点了点头:“我定会尽我所能。”
她直视他上挑的丹凤眼,从里面看到了满满的郑重,轻轻松了口气,微微福了一下身:“那谢谢公子了,我只能相信你了。”
转身回房,身后传来清冷的男声“我叫轩辕寒澈,我会来看你的。”听出声音中的保证,她微微顿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回头。
她回到房里,屋里大颗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宝蓝色光晕。因为时间太长而破烂的窗户纸在夏日凉风的吹拂下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与精美的雕花窗框很不协调。她望着铜镜叹了口气,镜中模模糊糊倒映出少女姣好的容颜,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更是显得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与娘的面貌有八分像。
她抑不住的想起了从小对她关爱有加的娘亲,晶莹的泪珠顿时顺着白玉的脸滑落而下,在砖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想到寒澈说要来看她,她原本平静死寂的心突然有了些许波动,一种欣喜的情绪攀上心头,一抹如桃花般艳丽的颜色染上双颊,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