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尽断》庭有树

8、第八章

　　由于顾知之受伤，章元同便不再让他骑马，顾知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另一个消息打蔫儿了——章元同要与他一起坐马车！

　　马车不算小，顾知之跟福生一起坐时觉得正好，能躺能坐能倚着，结果多了一个人就感觉小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顾知之努力缩着身体靠在马车壁上，偷瞄一下闭目养神的章元同，然后把脑袋埋到膝盖上，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章世子要坐马车，难道是昨天带我骑马累着了？越想越把自己缩成一团。

　　章元同盯着这白面馒头似的一团，忍住去抱他的冲动。

　　再耐心点吧，长路漫漫，不着急。

　　两刻钟后，那人便靠着车壁慢慢滑下来，章元同顺势将人搂进怀里，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闻闻他手指尖的墨香，眯着眼睛满意地笑了，小兔子到怀里了。

　　顾知之睡得香甜，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枕着一个柔软的枕头，把脸埋在枕头上蹭了蹭，慢慢地他发觉不大对劲，哪里来的枕头？一睁开眼，就对上了章元同深渊般漆黑的眼眸，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枕的正是庄王世子的腿！

　　两人对视两秒，顾知之迅速翻身躲到一边缩成一团，面带惧怕颤着声道：“世子，小生……小生……不是故意的。”

　　章元同曲起一条腿，整理了下衣袍，挡住刚才被他蹭出来的反应，清了清嗓子道：“无妨，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能理解。”

　　顾知之咬着嘴唇瑟瑟发抖，我不能理解啊，怎么会睡到世子的腿上，我明明离得很远啊。他不敢抬头看章元同的脸色，盯着车壁小声道：“要不，我……我还是去妹妹的车上，这样实在太没规矩，不恭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章元同心中轻叹，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惧怕自己，“你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江湖之中并没有什么庄王世子，你就跟敏之一样，叫我师兄就好。”

　　师……师兄？

　　“这……这不妥当。”顾知之嘴上回绝得快，心中却忍不住免幻想，要是书院的师兄弟知道庄王世子是我师兄……随即又像是受到惊吓般闭上眼睛默念，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章元同见他神叨叨的只觉得莫名的可爱。

　　“如何不妥？敏之喊我师兄，你随他喊一句师兄不为过。”

　　“这……这……因为……”顾知之犹豫不决，他心里觉得不对，可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来，先喊声听听，等到了山庄，世子二字不许再提起，师兄最不喜欢师兄弟之间搞身份那一套，回头喊了要害我受罚的。”章元同张嘴就一通胡诌，毫不在意他玉面君子的形象。

　　顾知之抠抠指甲，犹豫着该不该改口，一时觉得自己开口了显得有些谄媚，一时又觉得左不过是个称呼没什么大不了。

　　忍不住又偷瞄了章元同一眼，立刻低下头去，世子一眼不眨地盯着他，那双眼比上好的松墨还黑，脸上淡漠镇静，叫人看不出喜怒。

　　章元同耐心地等着他的反应。

　　小兔子慢慢地挪正身体，对着他作揖，颤着声怯怯叫道：“师兄。”

　　章元同抿着嘴，嘴角微扬，抬眼看向马车外，绿林阴阴，水声潺潺，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色，少了夏日的炎热，心神舒畅。

　　几天后，一行人到达山庄时，金宝贝正被抓着灌药，脸上、衣服上全是药汁，哭喊声震天，那场面让人不忍直视。早被妹妹跟章元同灌输了楚略乃苍山第一凶残之人的顾知之，亲眼见到这位凶悍的表兄，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直抖，心里一直打着腹稿怎么开口问好。

　　等到灌完了药，大家方开始见了礼，顾敏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随便打了招呼就开始逗弄金宝贝，楚略拉着章元同说起了牧落随的来信，顾知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幸好离开前给他

　　倒是刚才胡闹过一番的金宝贝，既不换衣服也不吃金丝卷，推开敏之围着顾知之一圈一圈的转悠，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表哥，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聚集到顾知之身上，他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打招呼，却被人一把抱住，吓得他差点儿失手推倒金宝贝。

　　“楚略，吱吱好看，好看，我喜欢。”金宝贝乐得笑哈哈，一脸兴奋地跟楚略报告。

　　顾知之的脸涨得通红，拽着衣角，勉强站直身体对着楚略作揖。

　　“见过表兄。”

　　楚略见金宝贝开心，焦躁的心情也舒坦了大半，微微一点头，“自家人不用多理，往后你住在山庄，金宝贝就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知之自当尽绵薄之力，还请表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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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长水城客栈一战后，卫仪身后就有了一条光明正大的尾巴。他在前骑驴晃悠，人家在后面骑马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互不干扰也算是和谐。

　　等进了姑苏城，牧落随突然上来搭话。

　　“卫少侠，可是第一次来姑苏？”

　　卫仪心中冷哼，又来小瞧我，他撇了牧落随一眼傲娇道：“是第一次来怎么样，不是第一次来又怎么样？”

　　牧落随只当他是孩子心性并没有在意，反而介绍说：“这姑苏城是个好地方，若是第一次来，我怕你错过了好东西。这食来客是城里最好的酒家，烧的樱桃肉、糯米糖藕、红烧蹄髈、吴江鲈鱼那可真让人叫绝。”

　　卫仪被说得直咽口水，吃了一路干硬的大饼，肚里早没了油水正泛酸，乍一听这些吃食，只觉得腹中空虚得很，恨不得立马大快朵颐一番。

　　“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你前面带路，我正好去打打牙祭。”

　　牧落随在前头引路，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只见不远处一酒楼人来人往，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食来客”。还没等人走进，店小二忙迎上来招呼，牵了卫仪的驴和牧落随的马拴好。

　　一进店门，各种吃食的香味勾得卫仪馋虫大动，正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就见几个随从打扮的人笑脸来迎，卫仪下意识转头去看牧落随，只见后者对着来人一点头，卫仪撇嘴“切”了一声，果然是他的人。

　　“卫少侠，酒食已经备下，还请赏脸一同进食。”

　　牧落随笑意盈盈，一双眼睛弯弯犹如天边的月牙，卫仪本想出声呛他几句，只是顺着他的手势看见了一桌满满的佳肴，那些话又被咽回了肚子里，故作傲慢地撇了他几眼，忙坐到桌前，等着牧落随开口吃饭。

　　牧落随客套一番后，说了句，“请用”。

　　卫仪就不客气了，左右开弓忙得不亦乐乎。

　　“卫少侠此次是要往何处去？”

　　卫仪啃蹄髈啃得正欢，随口答道：“去金陵。”

　　话音一落，桌上诸位都静止下来看着卫仪，一旁的灰衣男子一挑眉毛，忍不住问道：“卫少侠是去参加群英会？”

　　“嗯。”卫仪随口应答，说完一抬头见众人都盯着他，这才想起群英会名为群英会实则是招亲会，招亲的人还是牧落随的未婚妻，他心中咯噔了下差点儿噎死自己，拍着胸口缓过来后说：“其实也不是去参加，只是去看个热闹。”

　　说多错多，这下众人的脸色就更精彩了，看热闹，看谁的热闹？还不是看牧落随的热闹。

　　“嗯……我的意思是，听说群英会英豪云集，非常热闹……”吃人嘴软，卫仪声音越来越低，只觉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

　　大家面面相觑，反观牧落随并不甚在意，倒了杯酒自酌，听了卫仪的话忍不住大笑，“不错，群英会豪杰云集，是该去会会群英。”

　　牧落随一开口，卫仪也跟着松了口气，裂开嘴说：“是吧，你也那么觉得，而且听说还能看到武林第一美女秦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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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连牧落随都安静了。

　　一旁的谋士忙接口岔开话题，“卫少侠试试这鲈鱼，味道极鲜，可是别的地方尝不到的。”

　　众人忙扯开话题一个劲劝卫仪吃菜，拿酒肉堵住他的嘴，看着牧落随并没有什么不快，不禁在心里为卫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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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重重，游廊上浮动着斑驳的银光，院中花丛中传来几声断续的虫鸣。

　　顾知之提着灯笼慢慢往回走，他喝了点酒，他很少喝酒，也很少像今日这般开心。

　　忽而，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仔细听又没有声响了，于是提起灯眯眼仔细瞧了瞧。

　　一阵风过，竹叶沙沙作响。隔着四五丈的距离，只见一个白影飘忽，寒意瞬时爬上脊背，麻痹感从肩膀传到手臂，他的双手僵硬，两腿发软。

　　“啊！！！！！！”

　　那白影正朝他飘来，他被吓得肝胆俱裂，连连后退，转身欲逃。

　　章元同实在没想到他会那么胆小，自己本想来场花前月下的偶遇，谁知将他吓成这样。他脚下轻点快步飞身向前，伸手将人一揽捂住他的嘴。

　　怀里的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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