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鸣》梨木木

4、4你是野种

　　“你怎么来了？”

　　在看到冲进来的那个身影时，秦瑟惊讶的低呼。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温和的光晕，将他的身体轮廓镶出了一圈金边。再配合上，闪耀着点滴光晕的汗珠。整个身子，瞬间生动起来。

　　他，便是秦瑟的新同学，也是同桌胡阳。

　　记忆中，秦瑟对这个男孩子，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阳阳，你怎么来了？”秦刘氏在看到胡阳时，热络的打着招呼。

　　“奶奶，你认识他？”秦瑟更加疑惑了。

　　这个新同学，自己分明才刚认识啊。

　　“当然认识。”秦刘氏的眼睛笑眯眯的，弯的像个月牙儿，“他奶奶就是后街的胡奶奶啊，皮肤白白的，胖胖的那个。”

　　根据奶奶的描述，再仔细看看胡阳白胖的脸颊，秦瑟恍然。

　　原来，他就是胡奶奶的孙子啊。

　　听说，以前跟着父母在城里居住，很少回来。最近父母有事，不能照看，才把他送回乡下的。

　　前两天听奶奶好像提起过这件事，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去学堂的事情，压根没注意。现在看来，他们之间还算有点渊源啊！

　　“嘿嘿，是啊，我奶奶经常夸你长得漂亮又乖巧呢。”

　　胡阳不自在的挠挠后脑勺，一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秦瑟噗嗤一笑，这家伙，还挺会说话的。

　　“你找我做什么？”

　　“哦，今天先生要求大家继续背诵《大学》（注①），你背会了吗？”

　　胡阳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认真的询问。

　　这一问，果然另秦瑟哑然。

　　在家里时，只学了些皮毛知识。对这等深奥的知识，怎么可能有接触？如果要她背三字经，或许还凑合，但是大学嘛……尤其今天在学堂外，看到先生如此严厉的对待王坚时，她的身子，便忍不住吓得一颤。

　　茫然的摇摇头，小小的脸蛋，也窘的通红。

　　“我就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胡阳的头高高扬起，一脸得意。

　　余光瞥见秦瑟紧咬嘴唇，一脸纠结的模样时，赶忙收起顽劣的嬉笑，拉起她的手：“我教你，怎么样？这些，我早就学会了！”

　　“真的？”

　　对于这样的话，秦瑟深信不疑，毕竟，胡阳可是从城里回来的孩子呢。

　　朴实的村里娃，对外界的好奇和无知，也渐渐演变成崇敬，这无可厚非。

　　当天晚上，闪耀着朦胧烛光的秦家，便传来稚嫩的朗读声。

　　秦瑟的父亲也曾是秀才，学识也算渊博。此时的他，正端着书本，一句句帮女儿细心讲解着，带领她慢慢背诵。

　　看秦瑟不断地揉眼睛打哈欠，爷爷秦海端给她一碗水：“累了吧？后悔去学堂吗？”

　　念了许久的句子，早已口干舌燥的秦瑟，咕咚咚喝完一大碗水。手背抹掉唇上的水珠，灿然笑道：“很累，但是瑟儿不后悔，瑟儿喜欢读书认字。”

　　说完，又开始了持续的背诵……

　　年仅六岁，还未启蒙的小孩子，就这样，捧着陌生的书本，强行背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看着眼圈发黑的秦瑟，再一次朝着学堂走去，秦海的眼睛里满是凝重。

　　“这不是一直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还闷闷不乐的？”和他在一起生活数十年的秦刘氏，对丈夫的秉性最是了解。看他脸上虽然强颜欢笑，但眉宇间的忧愁，却是无法掩盖的。

　　“哎，你不懂……”

　　秦海叹口气，终于收回了视线。

　　昨夜烧尽的烛火，依旧软趴趴的黏在烛台上，象征着那个小小的人儿，整夜的努力。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是不是不懂？”秦刘氏有点不满了。这个丈夫，总是不愿意和自己说心事，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瑟儿，太倔强，太好强……”秦海的眼睛盯着烛台，神情越发凝重，“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不好！”

　　听罢，秦刘氏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毕竟，事实的确如此。

　　“他爹呢？”

　　突然，秦海转移话题。

　　“好像……出去了吧……”

　　得知丈夫又要发火了，秦刘氏赶忙帮着打马虎眼。

　　“哼！”

　　谁承想，秦海早就猜中了她的心思。

　　六岁大的小孩子都已经上学去了，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居然还在睡懒觉？难怪连自己的家都掌握不了，难怪连个女人都管不住！这样的孙女，这样的儿子，对比起来，怎么可能不生气？

　　“秦瑟，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果不其然，才第二天上学的秦瑟，就已经能将《大学》的开篇，背的滚瓜烂熟。

　　甚至在先生的追问下，还能大致说出其中的意思。

　　这个孩子，真是太聪明了！

　　先生神情激动，握着书卷的手，还在隐隐发抖。

　　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话……先生几乎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秦瑟拽着衣角，一脸的局促紧张。

　　此刻的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先生那双炙热的眸子，的确将她吓到了。

　　“放心，先生是在夸你呢。”

　　身边的胡阳，小声的提醒着。

　　听到他的声音，秦瑟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缓和了一些。只是，一道刺耳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哼，她爹是秀才，要是还背不下这个，不是笑话吗？”

　　角落中，王坚不满的嘟囔着。

　　声音虽然不高，却足以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哇，原来秦瑟的爹是秀才啊，岂不是很厉害？”

　　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孩子，一脸羡慕的询问。

　　在蔽塞的乡村，能出一两个秀才，可是很光荣的事情。他们这些小孩子，从小就被大人灌输，要好好学习做秀才，将来考状元的思想。别的不懂，秀才两个字，却是根深蒂固的扎根在他们的脑海里。

　　总是搜罗着，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秀才模样。

　　竟没注意，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物！

　　“是啊，相当厉害呢！”看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王坚不由得意起来。声音拔高，阴阳怪气的说着，“不光是秀才，还是被女人休掉的秀才呢！”

　　“被女人休掉？什么意思？”

　　“就是被老婆抛弃了呗，还有秦瑟这个野种，也和她老子一样被她娘抛弃了！”

　　王坚的一句话，就好像惊雷般，轰然在秦瑟的脑海中炸响。

　　“你说什么？”秦瑟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这样的信息，是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小小年纪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过得非常幸福美满。突然被冠上，被人抛弃的帽子。这要她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接受。

　　“我没有被抛弃，我没有！”

　　秦瑟高声叫着。

　　“你娘呢？你见过你娘吗？”王坚厉声反问。

　　面对这样的问题，秦瑟哑然。

　　是啊，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娘亲？记忆中，也根本没有见过娘亲的模样。耳朵不断嗡鸣着，脑海里和心里的空间，好像在不断的坍塌崩溃，一时间，天崩地裂。

　　只有王坚尖利的声音，和先生的呵斥的阻止声不断撞进耳朵。

　　“你就是野种！我爷爷说了，你爹太不成器，就连女人都和他过不下去，所以你娘才抛弃你们，跟别的男人走的！”

　　“王坚，住嘴！”

　　“先生，我说的没错，大家都知道的。”

　　“我要你住嘴！”

　　“她就是没人要的野种，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野种！”

　　“秦瑟，秦瑟你怎么了？先生，快看秦瑟怎么了！”胡阳眼看着摇摇晃晃的秦瑟，终于眼睛一闭倒了下去，赶忙接住她那具小小的身子。

　　整个学堂，瞬间乱成一团。

　　①《大学》原本是《礼记》中的一篇，相传是孔子弟子曾参所作，在宋代时才独立成书。全书分两个部分:一是经，记录孔子的话；二是传，主要记录曾子对孔子话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