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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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被高高的城墙围起，隔绝着尘世的喧嚣，斑驳的青砖上透露着沧桑，也许是被风穿透，也许是被雨侵蚀，也许是被火焚烧，也许是被血浸染，都无人知晓。不过我相信，除了那些一丝不苟的古板学者和风餐露宿的考古学家，没有人会关注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历史。
人生只是一场长途旅行，漫漫长路，已有太多的坎坷和曲折，何必再为自己徒增烦恼。我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思想，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是我注定与常人有些不同。若是深究有何不同，那便是有些健忘。
仅仅是有些吗？好吧，是非常。
身处城中，我不记得这是哪里，不记得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忘记了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甚至，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记得。
有些汗颜，却是我无奈情景的真实写照。
城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像是为古城蒙上了一层面纱。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城中的薄雾，也吹乱了我鬓角后的长发。
将几缕乱发拨到耳后，一股强烈的凌乱之感席上心头。
我已在风中迷失。
我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为何已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衫，披着白色的鹤氅，手中持着的骨扇不曾画过扇面，凌空抖开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风姿，让我看上去像个翩翩佳公子。
只是，我从未记得我换过这件衣服。不过确实也挺好看，看这布料就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
唯一遗憾的是我记不得自己的容貌，无法在脑中想象出我现在的样子，空有一套好的衣衫，人脸处却只能是一片空白，若是被画师画下来不免有些骇人。
我异想天开地想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穿着如此华贵的衣衫，还偏偏要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不知会吓跑多少少女，想想便叫人恶心，于是收敛了富家子弟的做派，却被一时的调整弄得有些手忙搅乱，倒是引来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不过看我的身材，还称得上颀长，想必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欣慰。
路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间客栈，我虽没有住店的意愿，但找一面铜镜看看我的真容的想法却浮现在脑中，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按我的记性，纵使不一定能记住自己的容貌，但能看一看也是好的。
客栈的门槛好高，不知是我心中太激动还是太紧张，我被绊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我摔了倒不要紧，只是身上上好的布料撕坏了却是可惜，还要再花钱置备一套新的衣衫，让我颇有些肉痛。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一脸媚笑地迎了上来。
“那个……”我犹豫着，在支支吾吾间已被店小二拖进了店中。
客栈的掌柜正在高高的柜台后打着算盘，两只手上下翻飞，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肉影。我想凭他手上的功夫，在江湖间未尝不可创下个叫什么“无影手”之类的门派，弄个一派祖师当当也算适宜。
看着我衣着光鲜，掌柜两只小眼睛中瞬间爆出贪婪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他紧紧的盯着我，就想看着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已颇具几分饿虎扑食的形态。
“实在不好意思，能不能……就只住那么一会？”我特意在“一会”上加重了读音。
“没问题，一天两天都成。这位客官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店……”
我打断了他冗长的介绍：“那住一炷香可以吗？”
“……”
一炷香后，我已被坑了一桌最贵的酒菜。
掌柜在我含糊不清的下终于听懂我只是想要照照镜子，我对他超凡脱俗的理解能力表示出无比的敬佩。
慷慨地将我带进了一间空房，掌柜对刚才将我这位贵客差点赶出去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望着掌柜挂在腰间，不久之前还属于我的那块玉佩，心中泪如雨下。
“公子你生的这般好看，还需照什么镜子？”掌柜说出这话时多少有些自惭形秽。
“只是想看看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意图。”听到掌柜的赞美，我对自己的容貌又坚定了几分信心，露出了一个潇洒的笑容，别人是都觉得潇洒我不知道，方正我自己觉得很潇洒。
推开房门，门上积了些灰，看样子已有一段时间无人问津。房中布置简单，但胜在看着干净。
铜镜中，映出了我的面容。
一张毫无烟火气息的脸，连眉眼都是淡淡的，让人过不了一会就会淡忘。
我端详着自己的面容，却无一丝一毫的熟悉之感，反而是深入骨髓的陌生。
“我……我是谁……”我低吟着。
突然有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忘了吧，沙哑的嗓音。
忘了吧，清脆的声音似是少女。
忘了吧，又是咿咿学语的孩童。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我的头好疼，疼得快要炸裂，不禁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之感消失，我才勉强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微微的眩晕。
摇摇头清醒了一下精神，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我正站在高约百尺的城墙上，如果没有记错，应是那座古城的城墙，我能隐隐感到脚下有鲜血在流动，有冤魂在倾诉。
回头一看，有一支身着盔甲的军队正向我这飞奔而来，手指着我不知在说些什么，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是什么好话。
望向城外，是一片无边的荒芜。
正在我在何去何从中取舍时，突然感到有一股重达上百斤的力打在了我的身后，简直要把骨头打得散架。
其实骨头散架还是小事，我现在面临着的才是真正致命的问题。
我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风从我的鼻和耳灌入我的身体，我连张嘴惊呼都不能做到，这具身体似乎已不再属于我。
“嘭”的一声巨响，我落在了地上，没有想象中从天而降的软垫，只是血肉之躯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我亲眼看着血从我的四肢百骸流出，带着一些肉糜流向四周，染红了大地。
这是我生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华灯初上，熙攘的人群中充盈着诡异的静谧。来来往往的人一脸漠然地擦肩而过，只是不断地在宿命中沉浮和挣扎。赌场中的心灰意冷，酒楼中的觥筹交错，乐馆中的靡靡之音，与屋檐下的一盏盏灯，一同构成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又是这样没有任何衔接的场景，我在重生的激动后感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恐惧。
她向我走来，明眸皓齿，眉眼如画，微微一笑便显绝世风情，一头长发写意地披在肩上，素白的长衫更显她的出尘之气。
莲步轻挪，她与我的距离正渐渐缩短，我已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钻进了鼻中，躲进了心里，在心间萦绕，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
微风吹来，刮起了她的长发，与我的肩擦过。
风停，行人止步，整个世界都被定格在那一刻，只剩我和她，还有袅袅的香气回荡。
当世界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她已没了踪影，香气也似失了魂，四处追寻的它的主人，却始终无法寻觅。
我焦急的四处寻找，蓦然回眸间，她正站在一盏灯下，“平安”二字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安详。她向我展颜一笑，笑靥如花。
那一刻，漫长得像经历了百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之间。
突然，她开始燃烧，灯与她一同爆裂，牵动着一盏又一盏的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道道火浪肆无忌惮的席卷而来，带着疯狂，似要燃尽世间万物。
烈火焚城。
火光中，数以万计的人在蠕动，挣扎，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张大的嘴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只是被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替代，在负隅顽抗片刻后，终是化为灰烬。
上万人临死前痛苦的表情，被集中地映入我的灵台，无限的放大，我竭尽所能地避免看到，然而只是将其变得更加清晰。闭上眼，仍然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容，带着恨意和惊恐，似是有几分熟悉，但又怎么也想不到曾在哪里见过。
火浪向我卷来，一浪高过一浪，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活物，连断垣残壁都不曾看得见。大地变成死寂的灰色，泛着烈火焚烧后的焦黑，将我无情的吞噬。
火开始灼烧着我的身体，痛感开始产生，莫名中，先前被化为灰烬的人临死前的痛苦都集中在我的身上，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游走在我的身体之中。我尽力的抵抗着，痛苦的呻吟，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前滴落。
我终于忍受不住锥心的疼痛，呻吟已变成了无比痛苦的哀嚎。我在火中不停的翻滚，并不奢求能将火扑灭，只是希冀能减少哪怕一丝一毫的痛感。
我的胃不断地翻滚，一点星火从丹田中产生，将我整个人化为灰烬。
火停了，风起了，我在风中飞扬，落下，遍布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啊！”我从床上猛然惊起，几滴冷汗快速地滑过脸颊，一摸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将衣衫脱下拧干，汗水滴滴答答的不住落在地上，在地上留下大片明显的痕迹。
换上了新的衣衫，我回想着是第几次梦到如此情景。
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梦中的城市确实存在，在里面，所有的人会忘却一切。
那座城叫忘川，在百年前已化为一片废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梦
